叶公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龙。他是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龙文化”的捍卫者和继承人,他家所有的龙的形象都是严格按照中国标准的龙的图案制作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形态都是有证可查的,绝没有半点弄虚作假。鉴于叶公对龙执着的爱好和坚决的维护,他当之无愧地被推选为中国“龙文化”保护与促进协会的会长,并且荣获“龙的传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大使”等荣誉称号。
但是惟一令人遗憾的是叶公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龙。叶公相信一定会有真龙的,只要心诚,真龙有朝一日就一定会显灵。于是,他每天都非常虔诚地上香祈祷,还带领“中国龙文化保护与促进协会”的会员定期顶礼膜拜,祈求真龙显灵。
叶公的一片诚心终于打动了天上的真龙。它想,一定要下界一次,满足叶公和他的同仁们的心愿。它本想在叶公举行仪式的时候从天而降,给大家一个惊喜,可是自己也没把握,怕弄巧成拙了。俄尔,它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良策。它先给叶公托梦,表示了现身的想法,请求叶公的大力协助。叶公在梦中获悉这一消息之后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心诚则灵,总算感动了真龙;忧的是真龙到底是什么长相、脾气、秉性、修养、姿态,他全都不清楚,到时候真龙若毛毛草草地从天而降,说不定把事情弄砸了。为了稳妥起见,叶公要求先和真龙单独见一面(用江湖上的行话说就是“盘道”,验明正身)。这也正中真龙的下怀,于是就约好在叶公家的神殿里相见。
那天深夜,真龙果然按时赴约。一阵狂风过后,它从窗户探身进入大殿,尾巴还拖在外面呢。叶公睁开眼睛,大吃一惊,不觉失声喝道:“你是何物?竟敢私闯圣殿?”真龙看到叶公惊恐的神情,也感到很蹊跷,于是尽量压低声音说:“我不就是你日盼夜想、梦寐以求的真龙吗?”叶公听了这话,恐惧的心情减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蔑视的神情。他毫不客气地对真龙说:“你怎么会是真龙呢?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神殿上雕刻的龙、描绘的龙吧!中国的龙是由鹿角、虾眼、蛇身、蛙肚、鲤鳞、鹰爪、虎掌、牛耳所组成的,那是权力的象征、智慧的表现、力量的展示。而你呢?通体幽黑色,泛着金属光泽,蜥蜴般的长嘴,血红色眼睛,尖牙利齿,嘴里喷着火,长着蝙蝠般的黑紫色翅膀,身上长满了毒刺,你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怪物的集大成、邪恶的象征。如果你是真龙的话,你哪里配我们中国人的供奉膜拜呢?”
真龙看看周围的“假龙”,又看看自己的躯体,油然升起相形见绌、无地自容的愧疚感,一开始那种趾高气昂、神气活现的情绪被叶公的一席话涤荡一空了。他赶紧收缩了身躯,十分委屈地对叶公说:“我本来长得就是这个样子。是你们搞错了,怎么怪我呢?要是我在众人面前显灵,大家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真身了,再让吴道子、唐伯虎、阎立本、郎世宁、张大千、徐悲鸿、范增等名画家给我画影图形,广而告之,以后你们不就可以按照我的本来面目崇拜了吗?”叶公听了之后不觉仰天大笑起来,震得神殿直颤抖。他对真龙说:“在中国,对龙的崇拜已经有好几千年了,我们画的、雕刻的这种龙的形象已经在中国人的心中深深扎根了。你以为你的出现就能改变龙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吗?你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显灵了,我只要说一句你是九头怪下界,信众一定听我的,他们会手持利刃,对你群起而攻之,到那时你不是自讨没趣吗?”
真龙听了这肺腑之言,顿开茅塞,因为它也不想放弃中国这片诱人的香火宝地。于是,它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地向叶公讨教。叶公语重心长地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你要想让我们接受你,就要符合中国的国情,再好的东西,如果不符合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审美理念的话,那你就跟一只壁虎一样一文不值。我知道你们真龙千变万化,大可遮天,小可隐身,你何不照着我们神殿上龙的形象变换一下,然后在众人面前显现真身呢?”真龙听了这话,顿时大彻大悟了。它虚心地揣摩神殿里龙的形象,在叶公的指导下反复变化,最后终于变得跟叶公喜欢的龙的形象一般无二。于是,叶公大喜,与真龙约定某时某刻在神殿前以这种崭新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届时,叶公将领导民众以太牢供奉,钟磐齐鸣,清水撒街,黄土垫道,举国欢庆,夹道欢迎。
【选自《凤凰博报》】
题图 / 模仿 / 罗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