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丽 山东泰安人，原金盾出版社图书编辑，曾随任美国佐治亚州立大学孔子学院中文教师，在亚特兰大市生活多年，现在中科院学习儿童教育学博士课程。著有《倾听宝宝，学做好妈妈》《说吧，宝宝——3～6岁幼儿教养手记》等。
去美国之前，我曾在网上看到过几张欧美学生身着校服的照片：男生着藏蓝色西装、白衬衫、条纹领带、卡其色长裤，潇洒帅气;女生着藏蓝色西装、白衬衫、格子短裙，青春靓丽。于是便以为，美国校园里定然到处都是这种流动的风景。来到美国之后，却发现情况并非如此。以前在网上看到的那种校服，在这里并不常见。最常见的校服是：红色、藏蓝色或白色的保罗衫，搭配卡其色或藏蓝色长裤，看上去简单随意，是地地道道的美国味，而非优雅沉稳的英伦风。原来，美国不同性质的学校，如公立学校、私立学校（包括教会学校），对校服的要求也完全不一样。我女儿就读的学校——Woodland Elementary School（以下简称WES）——的校服，就是那种最常见的“简单随意款”。WES要求学生每天都要穿校服。遇到特殊日子，学校会“特赦”一天，准许孩子们自由穿衣。这些特殊日子有“自由穿衣日”“照相日”“睡衣日”，等等。它们不是节日，却胜似节日，给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简单而不单调
我女儿在中国小学读书时，学校统一发校服。他们的校服属于运动装，宽松舒适，但款式比较单一。学校只在特定的日子，比如周一升旗、春（秋）游、参加社会实践活动时，才要求穿学生校服。其他时间，学生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不是太出格。美国小学的情况与中国小学刚好相反：学校不统一发校服，要求学生自己去买;校服的颜色、款式分别有多种选择，上衣与下装经过不同组合，可呈现出不少新花样;学生在校期间，除了某些特殊日子，每天都要穿校服。而且，每学期开始的时候，WES都会发给学生一份关于校服的通知单，对其标准进行明确规定：
WES校服要求
所有学生每天都要穿校服。校服包括以下种类：
衬衫：颜色为红色、白色或藏蓝色。衬衫必须带领子，长袖或短袖、有或没有学校标识都可以;WES的文化衫只能在周五穿，可以在定点商店买到。
裤子：藏蓝色或卡其色长裤或短裤（短裤脚口应在大腿中部以下、膝盖以上位置）。女生可以穿藏蓝色或卡其色裙子、短裤，或无袖连衣裙（可以穿红色或藏蓝色格子连衣裙）;不能穿牛仔裤和运动裤。
鞋子：可以穿不露脚趾的网球鞋、时装鞋，不能穿凉鞋和人字拖。
袜子与紧身裤：红色、白色或藏蓝色。
可选服装：在高领毛衣或带领子的衬衫外面，可以穿红色、白色或藏蓝色的结实的运动衫，有没有学校标识都可以。不能穿带有其他标识（如Old Navy，Nike）的运动衫。可以穿红色、白色或藏蓝色毛衣。
校服可以在以下地点买到……
假如只看通知，你可能会以为校服的款式和颜色有很多，设计也比较简单，学生选择的余地会很大。事实上，美国校服标准严格、设计考究、做工精良，只有具備校服生产资质的厂家生产的校服，才符合标准;也只有在沃尔玛、梅西、老海军等部分超市、商场和专卖店，才能买到符合标准的校服。这些商店所卖的校服，最常见的有：红色、白色和藏蓝色保罗衫，藏蓝色和卡其色长裤。这也是美国学生最爱穿的几款校服。WES教学楼内一年四季开着空调，同学们的这几款校服也是一年四季轮换着穿。天冷的时候，学生的着装会有一些变化：有些同学会在保罗衫外面加一件校服外套（一般是红色或藏蓝色毛衣、针织衫或运动衫）;有些学生不穿外套，却在短袖保罗衫里面衬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让长长的白色袖子从红色或蓝色的保罗衫短袖里伸出来，形成颜色分明的两节，颇具美国特色;有的同学只穿一件长袖保罗衫，似乎也不觉得冷。此外，还有一些其他款式的校服，比如卡其色短裤，藏蓝色、卡其色的短裙和连衣裙，也较为常见。
美国校服颜色不多，只有红、白和藏蓝三种;款式也有限。但是，由于它们可以自由搭配，一周在校的五天时间里，爱美的女孩子仍可以每天穿出新花样，因此也就不会感觉过于单调。这种简单性与和多样性的结合，简化了学生的着装，有利于提升学生的学习质量，同时，也部分满足了孩子求新求变的心理。
美国校服结实耐穿。女儿的两件T恤衫，每周穿两三天，穿了三年，没有丝毫破损;一条藏蓝色长裤，穿了两年，只是由于短了，才被淘汰;两件针织衫，也穿了三年，尽管洗得有些发白，但仍可以继续穿。美国校服的价格也很低廉，一般为10～15美元，并且商店里常常打折。假如在开学期间购买，折扣还比较高。我曾在沃尔玛给女儿买过一条藏蓝色校服连衣裙，仅花了4美元！对于美国普通家庭来说，购买校服的费用都能支付得起。倘若仍感觉有困难，学校家委会还会提供部分8成新的校服，以极低的价格出售。我们刚到美国时，由于不了解情况，在学校给女儿买了一条藏蓝色校服短裙，只花了1美元！由此可见，即便收入很低的美国家庭，也基本不必为校服的开支担心。简单而不单调、质优而又价廉，这也许就是美国校服的特色吧！
全勤奖的礼物
“自由穿衣日”——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难道美国小学生连随便穿衣服的自由都没有、还需要设定专门的日子吗？是的！WES就是这样。WES要求学生每天穿校服，这难免会使他们感到厌倦。尤其是爱美的小姑娘，想到自己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却不能穿去学校向同学们展示，只能周末在家的时候穿，就不能不感到郁闷。为鼓励学生每天按时到校，同时也为满足孩子们爱美的心理，WES设定了一个有趣的日子——自由穿衣日，用来奖励获得全勤奖的学生。也就是说：如果在上个月，一位学生每天都按时到校上课了，那么，在这个月月初，他就会得到全勤奖——一张自由穿衣通知单。这样，在本月“自由穿衣日”这天，他就不必穿校服了，可以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学校。那些没有获得全勤奖的孩子，则不得不继续穿校服。
下面是女儿在2015年9月10日获得的一张自由穿衣通知单：
致：刘悠悠 老师：蒙萨尔韦
好样的！八月份，你每天都按时到校了。为表彰你的这一特殊成就，在本周五，也就是9月11日这一天，你获得了自由穿衣的资格。
（请注意：你必须遵守学生手册的着装规定，衣着得体。）
对于成年人来说，“自由穿衣日”或许并不值得重视。但对于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来说，却太重要了！有时，她们偶尔想偷懒、不去上学了，可是一想：这样就得不到全勤奖了！下个月自由穿衣日这一天，当好朋友们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去学校的时候，自己还要穿平淡无味的校服，多没劲啊！犹豫再三，最后，爱美之心战胜偷懒之心，还是挣扎着起床，去上学了。接到自由穿衣通知单的孩子，就像获得了一张参加大型时装秀的入场券，从那一刻起就开始盘算：自由穿衣日那天，我该穿哪身衣服来学校呢？我的哪件衣服最漂亮、最时尚，会让同学们啧啧称赞呢……
盼啊盼，“自由穿衣日”终于要到了！头一天晚上，小姑娘们便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翻来覆去地挑选、试穿，直到找出自己最满意的那一套。然后，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床头边，准备穿着去学校。第二天早晨，有些女生还会比平时起得早一些。在穿上心爱的衣服之后，再让妈妈给自己梳一个跟平时不同的发型，或者戴个小发卡啊、系个蝴蝶结啊什么的，反正怎么好看怎么来！
那么，在“自由穿衣日”这一天，WES的小学生是不是想穿什么就能穿什么、想怎么打扮就能怎么打扮呢？也不是。美国学生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自由。富尔顿县教育部门制定的《学生行为守则与纪律手册》中，“操作指南——学生纪律与行为守则”部分“学生纪律规定”中的第13条，针对的就是在校生的着装与修饰。
规则13. 着装与修饰（责任/尊重）
在校生的着装和修饰要整洁、干净和安全。所有学生都应该穿着得体，以免影响和干扰教育进程或学校的正常运行。不得体的着装和修饰包括：个人或服装不卫生;不穿鞋;“超短”的衣服;露腹装;“背心”;“透视”装，表明帮派或类似组织的服装，或者任何干扰教育进程的服装。经校长批准的、参加学校活动的指定服装可以穿。校长或其他正式授权的学校官员，将确定任何特殊的着装和修饰是否违反本规定的精神和（或）意图。
从以上材料可以看出：美国学校对学生着装与修饰的规定具体、明确而细致，要求也很严格。有了这个前提，孩子们在“自由穿衣日”这一天，穿着打扮就能做到既美观又不出格了。
照相日
每月一次的自由穿衣日是一个让孩子们充满期待的日子。WES每学期还有一个日子，也允许孩子们自由穿衣，它就是照相日。这一天，美国最大的家庭和学校摄影公司——触动生活公司（Lifetouch.Inc）——将会来到WES，为学生拍照。
在孩子眼里，“照相日”也像节日一样令人激动。为了让自己拍得漂亮些，小姑娘们会在这一天，穿着自己最满意的衣服去学校。有的女生还会穿上小礼服、蹬上高跟鞋，再拎一个小手袋，把自己打扮得跟小公主一样！有的黑人女孩，不仅在穿衣上花费一番功夫，还会专程去美发店做一个特殊的发型！美国的黑人女性，无论大人还是孩子，似乎都对发型特别用心。她们的发型千奇百怪，榴莲式的，松果式的，鸡冠式的，满头细麻绳式的……常常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照相日之后不久，触动生活公司会发给每位同学一张照片征订单。征订单是用相纸制作的，上面印着五六张孩子本次拍摄的照片、查找孩子照片的网址，以及专为孩子本人设置的用户名和密码。家长与孩子可以根据这些信息进入网页，选择想要订购的照片。这些照片的原图一般为一张头像，或一张全身（半身）照。摄影公司会为每张原图搭配多种不同的背景，供家长在网上选购。这些照片有的尺寸相同，有的尺寸不同，可组合成不同的套系。家长可以成套购买，也可以单张购买。如果一张都不想买，那也没问题。
征订单的最下方，是赠送的两张安全卡（SmileSafe Cards），上面印着孩子的姓名、一寸照片、有效期以及使用说明：
如果你的孩子失踪了：
1.拨打911与当地执法部门联系;
2.打电话给全国失踪与受虐儿童中心电话1-800-843-5678，并提供以下代码
A： …… B： ……
（A和B后面为孩子本人的代码）
安全卡是怎么回事呢？原来，WES的照相日活动并非该校自己的行为，而是一项国家安全计划（SmileSafe—the Lifetouch National Safety Program）。这个计划是用来帮助失踪儿童平安归来的。据触动生活公司网站介绍：“十多年来，触动生活公司与全国失踪与受虐儿童中心（NCMEC）合作，为执法部门寻找失踪儿童提供了最有价值的工具——一张当前照片。每一年，触动生活公司都要给那些由它提供学校摄影服务的家庭，免费发放带有照片的身份卡。自该计划启动以来，已分发了5亿张卡。”
那么，安全卡是如何帮助寻找失踪儿童的呢？触动生活公司网站提供了这样一个案例：一个16岁的女孩，于2014年7月13日在纽约的家中失踪。“全国失踪与受虐儿童中心”通过该计划，获得了一张来自触动生活摄影公司的儿童的照片，并用它制作了一份海报。一位热心公民在“全国失踪与受虐儿童中心”網站上看到这张带有儿童照片的海报后，给它提供了一条线索，使执法部门在2014年7月27日安全找回了这名儿童。这个案例告诉我们：触动生活公司所提供的儿童照片，在寻找失踪儿童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据介绍：在美国，每天多达2000名儿童被报告失踪。执法人员在拨打安全卡上的电话号码后，通常15分钟内就能取回失踪儿童的当前照片。触动生活公司的儿童安全合作伙伴——全国失踪与受虐儿童中心，自1984年成立以来，已协助执法部门找回了199576名以上失踪儿童。由此可见，安全卡有多重要！触动生活公司的工作有多重要！真没想到，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美国小学的照相日，背后却连接着非同寻常的国家安全计划，连接着美国儿童的安全与健康问题。真是“小事”不“小”啊！
穿着睡衣去上学
学生穿校服或者便服上学，很正常。穿礼服或戏服上学，也不会让我太吃惊，因为中国的一些学校搞活动，有时也会要求小演员们这样穿。然而，让学生穿着睡衣去上学，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美国小学就是这么怪！
女儿在WES的两年中，让我感觉最有趣、最不可思议的日子之一，就是睡衣日（Pajamas Day）。WES的睡衣日定在每学年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寒假的前一天。寒假包括圣诞节和元旦两个重要日子，是一个跨年的假期。WES将这一天设定为“睡衣日”，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老师和同学们：大家忙碌了一年，辛苦啦！从明天起，就不必来学校，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啦！
睡衣日这天，孩子们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背着书包，懒洋洋地来到学校。他们的睡衣款式多种多样：大多数是连体的，也有分体的;有的睡衣上带着帽子;有的睡衣上不仅有帽子，下面还连着袜子，把整个人从上到下包了个严严实实，就像襁褓中的婴儿，让人看着不由得为他担心：假如要上厕所，该多麻烦啊！这些睡衣的造型大都非常可爱：有动物造型的，如老虎的、棕熊的、豹子的、斑马的、长颈鹿的、奶牛的;有卡通人物造型的，如超人的，机器猫的，小马宝莉的，海绵宝宝的……有的同学怕冷，在睡衣外面，又裹上一件睡袍。还有些同学打扮得更彻底，不仅穿着睡衣，连鞋也换了，索性穿着拖鞋去学校。中午户外活动的时候，又嫌跑不快，干脆甩掉拖鞋，光着脚丫在地上跑！啧啧，这大冷天的，他们难道不觉得冷吗！？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睡衣日这天，不仅学生穿睡衣，老师们也都穿着睡衣。试想一下：穿着松松垮垮睡衣的老师，一本正经地站在讲台上，给身穿老虎、斑马、长颈鹿等造型的睡袍、坐在地毯上的孩子们上课，是怎样一种情形？是不是很像绘本里的动物学校？
美国小学的“睡衣日”，看似荒诞不经，实则包含着许多道理：它打破了人们正常的思维模式，让在家穿的睡衣公然进入学校这个公共场所，不能不说很有创意，这对培养孩子的创新意识大有益处;鼓励学生穿“奇装异服”，向大家展示一个与众不同的自己，有利于培养孩子们勇于表现自我、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同学们身着睡衣聚在一起，不像在学校上课，却像去同学家过夜，在身体放松的同时，精神也会放松，感情上会更加亲密;老师穿着睡衣出现，会让学生倍感亲切，有利于拉近师生间的距离，使关系变得更融洽……“睡衣日”的优点数不胜数。既然如此，WES是否也把暑假的前一天设定为睡衣日呢？不是的。第二学期快结束时，WES没有睡衣日，但会在某一天午饭后，举办一场小型的化妆舞会。
化妆舞会这一天，非毕业班的学生仍要穿校服，但可以带着假胡子、假面具、假王冠、假礼帽等道具去学校。这些道具大都是纸质的，边上粘着一根细长的竹签儿，造型很夸张：有与肩同宽的爆炸式假发，有比脸还要宽许多、两边上翘的大胡子，还有粉色的王冠、无镜片的眼镜框、五颜六色的礼帽……化妆舞会上，同学们用竹签挑着自己喜爱的道具，摆着各种各样的姿态，请老师或家长志愿者给自己拍照：眉清目秀的白人女孩“长着”浓黑的大胡子，不苟言笑的黑人男孩顶着一头紫色假发，开朗活泼的黑人姑娘戴着用两根橙色羽毛装饰的发卡，安安静静的白人男孩头上扣着大爆炸式的黑色卷发……
以前看到美国孩子装扮奇特的照片，我在惊奇之余，曾误以为他们每天都可以这样做。后来发现并非如此。美国小学的纪律之严格，与中国小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美国学校为避免让孩子感到太压抑，会不时地打破常规，安排一些别出心裁的活动，滿足他们活泼好动、求新思变的天性。
美国学者保罗·福塞尔（Paul Fussell） 在《爱上制服：制服的文化与历史》里写道：“世人共同面对的难题就是：每个人都必须穿制服，但同时又必须拒绝穿制服，以免自己珍贵的独特个性遭到抹杀。”WES的校服日，是学生“必须穿制服”的日子，规范整齐却又略显刻板乏味。便装日的设置，为这种生活增添了一些生机与活力，同时也对保留孩子自身珍贵的独特个性起到了一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