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事，真是大好事!”矮子的父亲拍着手。
“你干脆来个不蹬，看他慢不慢。”矮子的母亲也眼里全是笑。
“明日去的时候，你把车子的裢条剪断，干脆来个骑不成，看谁有多大本事能耗过你，怪了!”矮子的妻子，两指一夹，眉飞色舞。
从不甘示弱的矮子父，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太阳终于要从自己家门出来了，怎不高兴?三十不发，四十发。他的儿子矮子今年可整整是四十岁。该是时来运转的时候了，矮子的父亲一脸按捺不住的喜气。
矮子却抱着头，捂着耳朵不听，蹲在地下，像一个要饭的人。
学校是真正的要派矮子去参加区上进行的职工趣味运动会的自行车慢赛，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比快不行，比慢，谁还不行?矮子一家人都觉得胜券在握。
矮子何许人也?脸皮灰灰，皮鞋灰灰，上衣灰灰，下衣灰灰，学校一清洁工是也。
矮子是实在不精明，工作18年了，还是个小学二级教师。矮子的父亲却是精明的无法形容。一个事事不甘示弱的农民。年轻时是一队之长，大包干时是一村之长，现在是一园之长。他的二十多亩枣园，年年都要为他挣几万元票子哩。为这，他多次被评为劳模，到北京领过奖，上过电视，和大领导照过的像都数不清了，算得上是一个名人了。凭着这，矮子的父亲没费多大周正，给儿子弄了一张法律专业的大学文凭。矮子就凭着这张法律专业的文凭，理所当然地进了法律部门工作。矮子无能，令他的老父亲不能预测的是，矮子上班不到2年，那个单位居然这审那验的，就把矮子的假文凭给验出来，把矮子给撵了出来。你想，矮子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努力过，经验的没有，知识的没有，办案的不会，文秘的又不行，你说一个刚刚从学校出来的高中生，怎么能胜任去做一个法官呢?在司法部门2年，矮子也没有白混，虽是两手空空，可人却变得硬了许多，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像个法官，连走路也像个法官，目不斜视。矮子的父亲不甘心，自古老子英雄儿好汉，怎么能叫儿子这样不成器，丢人现眼呢?于是矮子爸又怀揣百元大钞，到处轰炸，硬是把自己枣园里刨抄出的那几扎扎票娃子全给花完了。他是不相信，是人哪里有不爱钱的?这个一队之长，这个一村之长的农民，这个园长，就又骄傲地把儿子，一纸调令，顺利地以调动的形式调了出来，分配到了学校来工作了。
十八年前，学校虽是清水衙门，可月月工资是有保障的。矮子摇身又一变，竟让人们不得不对矮子爸刮目相看。矮子的父亲认定了，当教师就是哄娃娃的事情，没有什么难的，叫儿子当老师，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从那天起，矮子爸是走路步大，说话声大，就连晚上睡觉占的地方也大，呼声也大了。
矮子在司法部门工作，尽管只是短短2年时间。但这2年却叫矮子变化不少，他虽不是个一天到晚吆五喝六作威作福的人，可当了教师，人们却发现，他的那张法官脸怎么也揭不掉了，说话像打铁，做事则像算盘珠儿，你不拨我不动，怎么也改不了。这实在叫校领导看不惯，学生也接受不了。
矮子为这，遭到了校长好多批评。矮子的父亲哪容儿子这样叫人看不起。就三番五次地请领导们吃饭。矮子的父亲起初认定，这不是儿子无能，而是少了领导的实惠。“有礼走遍天下，有礼走遍天下。”矮子爸昂首挺胸。见人就说，自己想封封自己的嘴也封不住。一天，矮子的父亲又请领导们喝酒，矮子去陪。父亲让他双手敬酒，正巧领导们又都在为一个黄段而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矮子双手端着酒盘站了一会儿，领导竟没有去端酒杯，矮子生气了。从半空中把盘子就扔到了桌子上说：“牛气啥?”说完竟呼拉转身坐到一边的桌子上，拍着桌子骂起来，说：“我也是人，你也是人，人有人权，难道我就没有人权吗?”
领导顿时满脸通红，饭也再没有吃就被他轰走了。那天。恼羞成怒的矮子爸找来了牛鞭，把矮子好好教训了一顿，只打得矮子喊爹叫娘，满地打滚。好可怜的矮子，这一顿暴打竟让矮子睡了三天才起来。矮子爸也三天，唉声叹气，没有一点好心情。但是矮子还是矮子，矮子还是当了一名教师。当了教师的矮子却还是不与人说一句话，一天嘴打个包子，默默不闻。什么打牌，下棋、唱歌、跳舞，矮子望也不望一眼。矮子脑里装着一脑子瞌睡，一闲，矮子就睡觉，一张报纸往脸上一盖就能呼呼大睡。办公室的人怎么闹也不会吵醒他的。
“矮子您会啥?”校长问。
“我是学法律的，你说我会啥?”校长被顶个没说的，但是校长也绝不与这样的人过不去，叫他给全校师生上一堂法律课。可矮子在法律培训班上，却讲不出一句与法律有关的话，这叫大家都很吃惊。立即人们就发现，矮子在上课时也不同于别人，上课就是一句话：“好好学。”学什么?怎样学?他不知道。他与学生，就像法官和罪犯一样。人们又发现矮子特别喜欢看报，一张报翻来倒去地看，直到看得报缝缝都不剩一点儿才罢休。最能说明矮子是啥样的是年年统考的教学成绩，矮子年年钉到板板上，准得倒数第一，并且是一鼓作气，一拿就是八九年。大家还发现：每当考核来临的时候，矮子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矮子没有办法。矮子的父亲就大包小包地忙开了。真是脸给他丢尽了。矮子爸啊，从矮子上小学，到找工作，娶媳妇。哪一样让他轻松过?
大家更发现，矮子说话胡来得很，像矮子的爸。每次考试前，矮子总是心神不定，脸色灰暗得厉害。那一段时间矮子几乎口不离地说一句话：“你们背啊，你们写啊!”可背什么写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人们都说矮子简直就是缺乏头脑，甚至就是个神经病。
“你们给我考好，我叫你们老子好不好?”矮子把父亲当年逼他学，对他说的话拿来对付学生，学生们听到矮子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都面面相觑。矮子又怕学生不信，躬身给学生就行起了礼：“叫爷爷行不行?”学生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矮子就眼红红的，眼泪都好像要流下来，像是他不去相看媳妇，被父亲打了几牛鞭一样，委屈得没话说。
矮子不会教书，可还得教；年年成绩倒数第一，可还得争。矮子父亲还相信：老子英雄儿好汉，他的儿子矮子不是一个平常的人，一定要叫矮子做一个有出息的老师。矮子就气得天天脸发紫，也得耐着，矮子真苦啊!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矮子也就成了大名赫赫的人物，年年会上做检讨，次次会上受批评，这成了矮子的专利。矮子爸心冷得厉害。好在一年学校又换了新校长，矮子才获得新生。校长在会上决定，让矮子到学校的灶上去做饭。这一决定吓得矮子的父亲为这跑了好几十趟，可最终没有跑成，最终矮子成了一名大师傅。矮子被弄上去做了几年饭，在那几年矮子也过得可以，总不至于一天紫着脸，见人就躬着身子，见了学生就低声下气的叫爷爷求他们学了。可他的父亲仍不死心，在又一次换了校长后，又开始轰炸，花了好多好多钱，矮子便又一次当上了老师。教师多么光荣，多么响亮啊!矮子的父亲尽管花了好多钱。可他觉得值!于是儿子就一年又
一年拿倒一，就一天又一天地青紫着脸过这难熬的日子。
矮子的历史人们都知道，尤其是教过他的老师，一提矮子就笑。
“小的时候，坏完了，天天逃学。什么东西也没有学下。”
矮子一听这话，恨不能立即钻到地下去。那一刻矮子躬着身子，低着头，把头尽量地钻到报纸底下去。这时大家的笑声就冲过去，把他手里的报纸震得哗哗响，他的身子也就颤抖不已了。矮子遇到过这种审判式的谈话多了，每次学校期中、期末考试完了。教师会上，全校大会上，矮子就缩成一团。校长呢，在总结大会上也就提得分明，只剥得矮子脸面无存。矮子呢，每一次都会灰着脸，沮丧得没有说的。
矮子实在不想干这一行，可矮子的父亲不行，每次矮子的父亲都会提着包儿，将面临困境的矮子留了下来。矮子的妻子也不行，她说再不好，哄弄娃娃的事儿，总比地里刨弄土块要强百倍，一天不晒不累的，月月都有个麦儿黄。于是矮子不得不干下去。
矮子教学不得法，成绩差，好多家长找过上级，可不知什么原因，矮子照旧是矮子，矮子还当他的老师，照旧要教一班又一班学生。矮子做老师的记录是18年，除了做饭的几年，只要是上课必定是一个个倒数第一。可谁也没有办法把他淘汰掉。
一年又一年，矮子真混下去了。末尾淘汰，没有淘汰掉矮子；竞争上岗，没有淘汰掉矮子；可却把矮子变得更加矮了。不愿说话，遇事就忙成一堆，不知道怎么干事。后来，校长再用矮子，自己也觉得是无颜面对老师和家长了，老师们也都宁可多带一些课，也不能让矮子给学校丢人了。于是学校给矮子分了一辆垃圾车，让矮子以另一种形式为学校做贡献。这下矮子可安稳了，推了车，一天早出晚归，把学校拐拐角角的垃圾清扫得一点儿不剩。这一段时间大家发现，矮子虽忙但脸色是不那么青紫了。
矮子究竟有多高。胖墩墩的小周说：“他啊，最多一米五，就高得不能再高了!”因为胖墩墩的小周一米五五。
矮子是不喜欢挺着腰杆走路的，人们常常看见他推着小车儿，踮着小步儿跑得顶欢实，送煤送汽，要么拉一些垃圾，要么去掏厕所，矮子一天又一天像一只田野里的蚂蚱，蹦来跳去，不停地忙着，过着属于他的单调而又快乐的日子。
“最多有一米六!打一赌，谁敢?”亭亭玉立的小张老师断定说矮子最多一米六。因为她啊，加上五公分高的鞋跟，才一米七。
“哎!还是实地考察考察吧!今年的运动会，偏偏又加了个自行车慢赛。大家都不去，就只得筷子里挑旗杆，让矮子充数了!”校长要借这个机会给每人做一套运动服，可遇到矮子时，校长却不知遭他的号码。
“年年都发他小号的，再说发了也不会穿的。那身材，那脏法，窝囊了好东西。”总务主任说着就拧住了他的酒糟鼻子。
“不，再脏也不行，必须量一量。运动服这东西丫头们嫌肥，老头子嫌瘦。人这个东西，一年和一年不同。我去年穿小一号的，今年就不行了，大—号的也嫌小了。”校长扭来扭去让大家看他魁梧的身材。当然大家知道，矮子是绝对不能少的，大家笑笑，都就心领神会。
“啥呀!谁能跟校长比，你这福相，你这身段!”大家都笑了。
“量一量，臭死也要量一量!”校长向总务主任下了命令。总务主任拧着鼻子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去量。
“我负责把矮子叫来，大家量，一齐臭!”总务主任心眼儿坏极了，可嘴里却不敢说校长得了矮子爸的礼，他却只能得矮子一身的臭。
矮子被找来了，驼着背，前襟长，后摆短地站在办公室中间。因为他不上课，也懒得把脚步送来，这个办公室现在已经与他很陌生。
“校长，哪些还、还没有打扫好吗?”矮子低着头，两只眼滴溜溜地在地上，桌子下，墙角里乱抠，也没有找到一点儿垃圾。
“区上要开运动会，我们推荐你去参加自行车慢赛。你干啥都慢，这次该你大显身手了!以前争的‘金牌’不少，这次该为学校争个真正的金牌了吧!”校长是不无嘲讽地笑着。
“啊，啊啊，校长，我、我的老佛爷，你看你看，你看看。”矮子揪着自己脏得看不出灰色的衣服，“你看我这行头，是不是要丢你老人家的脸和学校的大脸啊。”矮子的笑是极力挤出的，他绝不能欣然接受这桩丢人现眼的事。
“行了，为了你给我们争金牌，我们正准备给你做行头呢!放心吧!行头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这、这，老佛爷，老佛爷，你，您就可怜可怜鄙人吧，可怜可怜吧，我会磕头作揖谢谢您的大恩大德，老佛爷……”矮子的话。惹得大家笑了再笑，可校长并没有回心转意，还让他去。
“别推了，大家都推选了你，我们都想去露露头，争都争不来呢!这一次你就别让大家失望了!”大家异口同声，声音里明显地拐着弯儿，暗示矮子，什么事都干不成，这么一点小事也不干是不成的。
矮子知道，不去肯定是不行了。这下他的脸又变得又青又紫了。矮子好长好长时间望着校长，可校长就是再也没有望矮子一眼。矮子的眼那一刻变成了两个黑洞。
校长一直笑着，最后提了一口气，仿佛下大了决心命令说：“量，给量一量。”而自己却背过身子偷偷地笑了起来。这次他觉得矮子的话真闹，学的词还真够丰富的。
校长真叫总务给大家(包括矮子在内)弄了一套衣服。那是一套正宗的匹克货，挺帅的。大家穿着都说凉爽，出汗不粘身，久穿皮肤也不发痒痒，感觉特美。男的穿上神武有力，女的穿上英姿飒飒，因为每一个教师都满意，所以，矮子也不得不说好得要命。
要选到区上开运动会，这样露脸的事矮子从来没有参加过。矮子要代表学校啊!矮子的妻子和儿子，以及老父亲也要去看看，好长好长的时光磨过去了，多少年了，矮子的父亲等待儿子能给自己的这张老脸长点光，等待得似乎已经有点失望了，他们才盼来。比快，矮子是万万不能，比慢，谁不行?这不是校长的照顾是啥嘛?矮子的父亲真是高兴得很，他的老眼里，仿佛有人给加了两枝小油灯，闪闪的发着亮光。校长的阳光，终于要照到他的儿子头上来了!出头的日子熬到头了!
三十不发，四十发，四十不发，穷根扎。矮子今年刚刚四十。
运动会开幕式十分隆重。可就在会场的边边上，参观的人群中，校长和大家却发现了灰灰的矮子。一下就把校长的眼气斜了，矮子竟还是那一身灰衣服，像一只想要逃跑的灰兔子一样筛糠抖颤地，远远地躲在人群里。校长顿时怒了，叫来矮子就骂：“你想咋的?学校的人你还想丢得不够多吗?”
矮子的脸从来没有过那么灰暗。那么青紫的，从来没有那样地扭曲过。矮子的脸，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像一堆刚刚倒完粪的猪肠子一样，堆在他很不平整的双肩上。是怕，惊出了汗水儿?是冤枉，流出了泪水儿?矮子眼里是水，脸上也是水。矮子浑身臭气在这时也一波一波地向四周狠命地发散。矮子是刚刚才被总务主任抓来的。矮子起床后就早早地躲起来了，总务主任找来找去，才在厕所里找到正专心致志，哼着歌掏着大粪的他。矮子咋办?他真恨不能有一个缝儿钻进地里去，或长
了翅膀一下飞到九天云外消失了最好。可这都不成，矮子就屁大个本事，能逃到哪里去?没办法了，矮子双手一叉，蹲在地上了缩成了一团，不说话，仿佛一堆垃圾。
“你，你啊，比快你不行。比慢你也不行吗?你说你把校长大人的脸往哪儿放!”矮子的父亲怒了，上前对这不成器的儿子就是几脚，只踢得矮子身子又小了一半。
“去，取去，立即换上，换不上，你别怪我不客气!不然，下学期想去哪混，去哪混好了!”校长狠命地摔了烟屁股。
矮子真哭了，像个孩子，被父亲踢了一顿，悻悻地，低了头跑步去取。
矮子走远了，人们发现他的背驼得更厉害了，衣服的前襟几乎要拖到地上去，后摆几乎要背到脖子里去，整个人像一个一脚踢出去的黑色球儿。
一会儿后，大家面前又一次出现了沮丧的矮子，大家都惊呆了。
原来，学校给他买的那套衣服简直是不能穿的。现在他把它穿上了，便像一个小丑，两件不配套的衣服，小得只能箍在身上不说，上下的颜色也不一致，上白，下黄。
“这。”校长怒了，“你、你，你是故意在给我丢人是吗?”
“不、不、总务发的就这。”矮子急得手足无措。
总务没有给他正宗的匹克货，把自己孩子穿旧的衣服给顶上了。每年矮子都没有发现，当然总务今年也就不承认。
“不会吧矮子，历年就是这号啊!”总务上前，揪着矮子的衣领，看了，又把矮子揪到校长面前。
“就你报的号，你说你咋搞的?”总务的一双眼睛像两个火焰喷射器，开始喷火了。
“你怎么会弄错呢?”副校长也责怪矮子马虎。
“不错啊，年年搞福利，给你的都是这型号的。没错啊!”校长怎么也不能理解，“你这个矮子啊，你是个啥心思?”
这时，人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精干。描着眉画着唇，一头棕色卷发的女人。她一步到前说：“没错!是我们的人，把孩子的穿了!”
“这，这就是鄙妇人，贱内，贱内。”这时矮子忽地在他的贱内面前，挺直了他这个国家干部，光荣的教师的身子。
矮子的介绍太过别致了，不仅是校长拿眼睛把矮子全身照了一遍，其余的老师也都拿眼睛把矮子全身上上下下扫描了一遍。有人还把那个词“贱内”又重复了几遍，觉得太有意思了。
大家正在玩味矮子的这个“贱内”时，矮子扬手把衣服的包装盒摔给了他的贱内，咬牙切齿地说：“我一米七四，他妈的，你知道吗!”
“不，不可能，校长才一米七。”矮子的父亲立即拿刀子一般的眼光盯着矮子。冲到矮子面前，抡起胳膊要打矮子耳光。
“不可能吧矮子，你啥时突然就冒出个一米七四来，还一下比大家都高了!”哗，如潮般的笑掀起，大家笑得弯了腰，几个女人，笑得眼泪直打转转。男人直骂矮子龟儿子。
“疯了矮子你!”矮子的妻子不停地使眼色，矮子就是回不过神来。矮子妻一纵就跳到矮子面前来，一胸撞得矮子倒退了好几步。矮子险些摔倒，眼也没处瞅了，手也没有处放了。
“不，不可能。”大家又都笑起来，扭成一朵花的女老师们，他们怎么看，也看不出矮子比大家高来，尤其比校长高来。
“不，绝不可能，矮子，你比里在胡拐哩!”校长觉得太有意思了，笑得连话也说不周全。此时，全部的老师们都跑题了，本来他们应该扯一扯衣服的事情，这时却又都不明不白的扯起高与矮来了。
“难道大家的眼睛都错了吗?”
“真的。”矮子懦懦地动着双唇，盘着双腿坐到地上去，像极了一个耍赖的顽童。
“矮子会有这样的海拔高度!可能吗?”大家都感到十分怀疑，可笑，甚至有点儿荒唐的味儿。
“龟日的，你怎么会有一米七四呢，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吗?”矮子的父亲大声对大家说，并且对着矮子的耳朵悄悄说，“龟日的，你再高怎么能高过校长呢?校长大人才一米七!”说完，矮子的父亲咬着牙，狠狠地抓了矮子胳膊上的一块肉，揪，直揪得矮子龇牙咧嘴，眼泪直流。
“量，量一量!证实证实。”校长很好奇，“十几年了，我就不信，大家的眼睛都吃蒜了?我看错也就不说了，大家怎么会都看错呢?一错竟十几年，怎么会连天天一个被窝里比长短的贱内也不信哩!”
“再量也超不过一米六!”总务不动手。
“量量。”校长又说。
总务把钢卷尺脚下踏一截，手在矮子的头顶上横时，总务眼睛睁大了，这时主任发现这龟日的，竟比自己高。大家也都吃了一惊。
“不可能吧!龟日的，多会变成巨人了!”大家都很吃惊。
量的结果，矮子真的是一米七三。
“比一比。”校长快步走近了矮子。矮子要与校长一比，矮子的父亲觉得事关重大，一闪到了矮子的身边，化掌为刀，一下照矮子的腿肚就欢了过去，这一砍矮子的腿就不得不弯了，矮子腰一躬，腿一弯，腿像削去了一截，立马真的矮了一截。校长真还高出了一截。校长哈哈大笑。“矮子就是矮子，怎么会高过我呢?不信再量一量!”
“不，不量了。”矮子的父亲拉着矮子，像做了贼一般消失在了人堆里。
“量，还量啥，矮子就是矮子。”大家一齐附和。
“量，腰要挺直，腿要并齐。”校长又和大家比一番，校长不是一米七，而是一米六八。矮子真的是一米七三，这是总务真量出的，没假。要不是矮子的父亲那一砍，他可就完了：他是真捣了鬼，年年给矮子胡乱拼凑个衣服，唯独今年露馅了!谢天谢地，谢谢矮子的父亲和贱内。要不然他可逃不过这一劫，如果连老底也要抖出来的话。那以后这个总务主任，该叫校长怎么信任，又怎么当下去呢?
“活该!谁叫他是矮子。说了校长也不会相信的。”转眼，总务脸上又一次升起了灿烂的笑。
矮子无奈，希望儿子能多多少少给他捞一点面子回来的矮子爸，还是监督儿子参加了比赛。这次矮子不慢，比任何一个人都快，一下就骑到了终线，第一轮就被淘汰了。矮子的父亲直骂：“叫你快，你慢，真叫你慢的时候，你快!败家啊!真正的败家子。”
矮子的父亲这次彻底失望了，他的儿子和人比慢，也不赢。矮子爸嘴里念叨着：“老子英雄，儿笨蛋。”老眼里是一股股的泪。
校长和老师们则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们都看到一米七四的矮子和他的爸是怎样地又矮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