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时至初秋,阴雨连绵的天气笼罩着帝都。沉郁的天空如墨汁侵染过的生宣。我穿着轻纱水秀服,全身素白,只在最外层的薄纱上用暗色银线绣了几朵清水芙蓉。
清丽的脸庞,绸缎般的黑发只用一朵珠花轻轻盘起,只留部分黑发垂在双肩,风吹着青丝连袂,翩翩飘起。明丽妩媚如清水池中婷婷而立的荷花。身边的贴身侍女墨楚替我撑着伞,缓步朝央和宫走去。
“娘娘,这是新进的贡品玉容膏,可养颜蓄气,是大好的补品。”我端过锦盒里装着的补品递给那个全天下最雍容华贵的女人。然后恭敬地跪在地上等待皇后的吩咐。
“你这玉容膏可管长生不老?”一把温润的男声响起。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男子,雕刻一样的脸庞,一双剑眉之下是一对细而长的桃花眼,放荡不羁却又如千尺潭水般深澈,再加上一袭月白绣金色暗纹的长袍,端的是俊逸非凡。玩味的笑容呈现在脸上,却带着含而不露的威严。
他就是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的玄麒。他是皇后的儿子,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我毕恭毕敬地回答:“回殿下,此药只管养颜内调,不可长身不老。”他并没有因为我刻板的回答而扫兴,反而赏赐了我一支白玉雕绞纹芙蓉簪。是他征战时俘获的战利品。
他说,知道我喜欢芙蓉,就刻意留意一了一下,问我可还喜欢。我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那支玉簪,怎么能不喜欢呢,我向来喜爱芙蓉,因为我娘名字里有一个“芙”字,芙颜。
我十四岁时就被祖父选入宫中作为玄瑞王朝新一批的医女,初来那年我便崭露头角,引用民间的偏方治好了身中剧毒的玄麒,调理期间我成了玄麒的侍女,日夜照顾不离左右。得知我喜欢芙蓉,他便在我的别馆内种下了满池的白芙蓉。
只是,尊卑有别,我仍是匍匐在他脚下。他在诸多工匠的面前问我喜不喜欢,我只有回答,多谢殿下,喜欢。
Chapter 2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我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住眼睛,掌心温润还带着湿湿的汗。我笑着打开那张大手,近在眼前的是一双如黑夜星辰般闪烁的大眼。
“玄歆!”
“颜儿,你又给大哥送好东西了?我都受伤了,你也不关心我。”他嗔怨,眼角却带笑意。
我变一出戏法,从袖口里掏出一枚乳白色的药丸,狡黠一笑:“喏,就是这个啊,习武的人吃它可让功力大增。”
他一伸手抢过去丢进嘴里,细嚼片刻,故意佯装生气的样子要教训我。那其实就是颗糖丸。
他追逐,我躲开。早已明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深宫里,只有玄歆对我展现的才是最清澈的笑,也只有他永远亲切地叫我,颜儿。
Chapter 3
嬉闹间已走到别馆之外,抬头就可以看见匾额上用娟秀字体刻着的大字“若芙阁”。伸手推门,龙涎香散发出的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息之间。这屋内的陈设几乎都是玄麒所赠,就连这若芙阁都是他命人所造。
“大哥今天又送你东西了?”玄歆坐在红木圆凳上手里把玩着桌上的犀角杯,目光却停留在我头上的玉簪上。淡淡的落寞在眼波中流淌。
我拔下玉簪放在梳妆镜的盒子里。“普通的玉簪,我自己就有一大把。”这个算是安慰吧。
他没有接话,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哗啦啦倒了一盘子糕点。我拈起一块,优雅地放入口中,香甜的味道溢满唇齿之间。
他浅笑,眼里不乏被人依赖的得意。
我亦苦笑,到底是我需要他照顾我,还是他需要被我需要。
举步行至门口,玄歆身长而立,缎发如夜,随风而起翩跹起舞。伸手接住屋檐上落下的水滴。他说,颜儿,我即将出征。
依稀间,我看见那年午后练完剑的纯白少年,在莲池里清洗满手的细痕。清水涟漪,模糊了水中他的轮廓,却荡不去那双隐忍的双眸。
我拂袖而至,包扎他凌乱交叠的伤口。他说,人人都道我母妃被关了冷宫,你何须如此待我。我说,殿下于我只是病人。
日后只要殿下有任何病痛,尽可来找墨颜。
为戏入迷,他许诺,我玄歆定要照拂你一生。
Chapter 4
转眼已是深秋,离大军出征的日子仅余两日。满池芙蓉禁不住满院深秋的摧残已然衰败,到处肃杀一片。我整理好行装带着配置的药物送往太子寝宫。
“殿下,务必要将这药物随身带着,这药有疗伤奇效,在紧要关头可以保命。”
我将装药的瓷瓶放进玄麒铠甲内里的暗馕中。他满意地笑笑:“说,这次想要什么?听说北方的雪貂极好,你想要么?”侍从们早已习惯他对我的这种“厚爱”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我的回答。“殿下,带兵打仗本就万般险阻,殿下若能平安归来已是我们做臣子的福分。”我静静立在一旁,客套官话脱口而出。
玄麒转过头微扬起英气的眉,薄唇轻启:“哦?我的平安就是你的幸福?”
顾不得众人掩嘴偷笑,我敷衍离开。这种奢华的暧昧是我承受不起的东西。
出征那天,碧空晴朗,下至市井上至朝堂都是一派祥和,没有半点即将开战的迹象。
朗朗乾坤之下,城门外排满训练有素的军人。玄麒一身黑色戎装,胯下骑着精心挑选的战骑,英姿勃发。不远处的玄歆,身着银色铠甲,同样英气逼人,第一次参战的他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我随级别较高的医官淹没在密集的人群里,避开玄麒四处搜索的目光,与骏马上的玄歆四目相对。
秀眉轻锁,眉峰爬满担忧。若有危险,玄麒尚有太子身份相护,众将定会拼命保护。玄歆,又有谁会抵死护他。
玄歆,危急时刻千万别忘了服下这保命的药丸。我等你回来。
颜儿,等我立了功,也可以给你所有。
我思绪游离,昨晚的对话还在耳畔回响,大军已浩荡出城,远远只看见战旗挥舞。
Chapter 5
边疆兵荒马乱,宫内风平浪静。“颜医女,听说四皇子今日表现出色,还献上了妙计,诸将军一致认可呢!”今天刚来的小太监对我这样说。
我莞尔一笑,加快脚步赶到倚墨轩。这里是专门集合大小医官会诊的地方。木台上躺着十多位刚从战场上送来的伤兵。
那些衣衫破烂的士兵,蜡黄的脸上还带着灰尘,唇瓣干涸如枯井,只有眼里泛着一丝诡异的光芒,隐藏在布满血丝的黑瞳里。我心中猛然一怔,面上却波澜不惊,朝众人摇头表示无奈。
待到其他人纷纷离去,我走到一人身边,喂他喝水好滋润那张干裂的嘴。他感激地看着我,我扯出笑容,却是万般无奈。“将士一定不知道你中的是失传已久的念吟蛊。不是无方可解,只是请恕墨颜无力相救。”他眼里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熄灭。“只因墨颜尚有牵挂,不忍离去,否则以一命抵一命又有何妨,你尚且可以为国效力,而我只能孤老终身。”苦涩上涌,我垂眸不语。叫来宫女好生服侍,
十日之后他们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蛊毒一事震惊朝野,玄瑞王朝的蛊术向来天下无双,无人匹敌。这次显然是敌方在向我军发出警告。我一介女流,不懂政事,我关心的只是那两个落在心间的身影。
Chapter 6
天和四十六年,冬。
本以为会维持一年的战争竟然出人意料的提前了半年的时间到达尾声。蛊毒事件发生,皇太子盛怒之下一鼓作气歼灭了猖狂一时的敌军,大获全胜。举国生下欢腾一片,就算飘着小雪,进京的街道上还是挤满了前来迎接的百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夜幕尚未降临,宫内就已张灯结彩,大小灯笼挂了无数,触目皆是暗红灯火,我尚未解下磨药时的围裙,人已到达玄麒的寝宫。满屋琳琅尽是敬献的物品,玄麒亦还未换下战袍,从软榻上下来,见到我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风尘仆仆的脸上遍布青色的胡渣,写满倦怠。
不顾周围的宫女,他顺势拦我入怀,将大部分重量都挂在我身上,衣服上还带着硝烟的味道。
“好累哦。”没想到他见到我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可见是真的很累吧。
松开我,玄麒命人端来一个锦盒。
我知道他从不对我食言,打开,一张质地非凡的极地雪貂皮袄正睡在大红色的漆雕盒中,从头至尾慵懒高雅,仿佛那一只白狐鲜活地展现在眼前。
我大方地接过,反正他战功赫赫,所有赏赐中一张动物皮算得了什么。
临走时,我终是回眸,望向那抹烛火中摇曳着的身影。
“平安回来就好。”
Chapter 7
从玉乾宫出来,行至半路让墨楚带着皮袄先回别馆,我独自前往玄歆的住处。
清冷的院落,只有寥寥几个侍卫宫女。堂堂四皇子的住处竟这样寒酸,奢华程度比起若芙阁还要逊色。大厅内只有零星几件赏赐的物品,这些东西从任何一个主子屋内都能拎出一堆。
玄歆大步流星地踏入大厅,“颜儿!”一声爽朗的呼唤。我与他相视一笑,眼中自有无限感慨。我会仔细端详这许久不见的脸,然后细细心疼愈发消瘦的人。
“打仗时吃得很差么?你受伤了么?你父王可曾表扬你?”
他含笑凝视着我,情愫,被氤氲而起。我两靥绯红,羞涩温婉。敛去笑容,道:“颜儿,二哥给你弄了张雪貂皮。我也想给你弄个好东西来着,可是等我去的时候好的东西都被哥哥们分完了,我只找了这个东西。”
夜深,一个小公公打着灯笼送我回去。他说,颜医女,这个可是本难得的医书,您真是受宠。
路上寒风刺骨,刮得我脸生疼。我抱着那本医书,墨香犹在,胸腔内缠绵郁结。
“颜儿,下次我一定立功,到时我便向父王要了你可好?”
我呵气成云,自己当真是傻了么,竟然对这痴人说梦的事抱有希望。罢了,能得到这番真心,天下间能有几个女人如我这般幸运?就算不被成全那又怎样,此生无怨也无悔。
Chapter 8
次日,皇上大设庆功宴,大小官员一一到场,现场锦瑟齐鸣歌舞升平,喜庆的气氛更胜昨日。我作为墨家女眷中年纪最小且最优秀的女官也被邀请到场。
帝后坐在最高的地方,随众臣一同饮酒赏舞。
一抹玄黑色欣长身影离席而出。站在场地中央的气宇非凡的男子不是玄麒又是谁?
“父王,母后,儿臣有个请求,还望父王母后恩准!”
“哦?麒儿你立下汗马功劳,什么请求都可准!”皇上和颜悦色,对玄麒满意之极。
“父王,儿臣只想向父王要一个人,御医属的医女,墨颜!”玄麒声音洪亮,殿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我通体冰凉,仿佛在天灵盖上劈下一道惊雷。气氛在顷刻间变得凝重,沉闷的感觉让人想要窒息。
“放肆!身为太子竟然为了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这等荒唐要求!”皇后突然拍案而起,脸上已没有之前的柔美,怒气堆积。
“父王,母后,荒唐的不止是二哥。”一个坦然的男声却极具震撼力地刺激着我的耳膜。玄歆已和玄麒并肩而立,他忽然单膝跪地,清澈的嗓音转为低沉:“父王,母后,儿臣和墨颜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希望父王成全。”说完抱拳一拜。
我有些哭笑不得,好端端的被玄歆说得像戏词里唱的在后花园私定了终身一样。
皇上揉揉眉心,缓缓地开口:“麒儿,歆儿,容朕再考虑考虑。祖宗的规矩不是说破就破的。”他宣布散席和皇后相携而去。一场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此刻的我定被扣上了离经叛道的帽子。受不了众人或好奇或谴责的目光,我落荒而逃。
果不其然,我很快就遭到了家族的惩罚,连我娘也受到了牵连。我被杖责后关入医属的暗房面壁思过。玄歆来大闹了几次,始终未果。在那个潮湿肮脏的暗房思过了三日之久,最后还是太子一句话把我放了。
宫廷里的医官皆为墨姓。墨家人自幼学医研毒,成为医官后更是被皇室所器重。
可是,我们终究是和毒草异兽关联一生的医者,终究是匍匐在天子脚下为其卖命的棋子,怎敢妄想溶入皇家的血液。是以,墨家男女的婚配嫁娶都由皇帝亲自指定,平民商贾官宦,总之就是不能是皇室里的人。违者必将受到严惩。
Chapter 9
天载元年,新皇玄麒登基,太子继位乃民心所向,全国内外百废俱兴。
初春之际,乍暖还寒,玄歆在屋内煮茶给我取暖。先皇的一句“容朕在考虑考虑”直到他驾崩都没有再提,成了露水之谈。恐怕还未死心的只有玄歆一人。
他放下茶盏行至窗前,打开窗柩,屋外梅香扑面而来。玄歆展颜一笑:“颜儿,我想过了,我向皇上启奏,求他成全,大不了我不要这皇子,亲王的虚名。”温和的语气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梅花落定,清风徐徐,我坐在镜太前垂眸刺绣,在一抹丝巾上描上戏水鸳鸯,一根针刺绣,一生生疼。
眼前的这个男子愿为我抛弃一切呢,我是该喜还是该忧?
“玄歆,我……”一语未定,门外响起了墨楚急切的声音“小姐,皇上招见您。”
我并没有意外,反而有些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我去去就回。”没有让玄歆与我同去,临走我留给玄歆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随着领路太监一路曲曲折折终于来到了历代帝王居住的行馆。青玉铺地,宽敞而明亮的大殿内四根游龙金柱各抵一方,触目所及皆是金碧辉煌。玄麒尚在案桌上批阅奏折,登基为王的他比起往日的勤勉有过之而无不及。
玄麒,你可还是玉乾宫里的玄麒,是不是脚下这条路让你离我越来越远?
“臣墨颜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我屈身行礼,一如既往地恭敬。
“免礼。”
玄麒停下执笔的手,踱步到我跟前。我抬眼与他相对,如今的玄麒穿着黑底绣金龙的绸袍,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目光中增添了身为王者的犀利,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已初见峥嵘之气。
遣散侍从,他几度开口,却只是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温婉柔情:“颜儿。”
我闻言,瞬间一股酸涩从胸口蔓延。
玄麒,墨颜心有所属,你若真心待我就请成全我。这恩情墨颜定不会忘记。
我亲眼看见玄麒眼中的一汪柔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凛冽。“墨颜,朕几时亏待过你?你竟这样对待朕?”
听到他转换了称呼,心瞬间沉落。
“皇上,墨颜自入宫以来处处受您照拂,皇上可知墨颜心中所想?”
我嫣然一笑,道:“皇上,墨颜嫁给玄歆纵然还大逆不道,但今生也算为自己活过。何况,玄歆是墨颜心仪之人。”
众所周知,为了保证那些蛊毒秘方不外泄,医官的行踪被严格控制,医女在嫁人前不得踏出皇城半步。嫁人之际,也会服下专门配置的蛊毒,为人妻后,若将医药蛊毒的方子传于他人,必会穿肠肚烂而死。这就是墨家女子可悲的命运,终其一生竟没有几时是为自己而活。
玄麒表情一滞,随即讽刺似地放声大笑:“哈哈!墨颜,你以为你想嫁就嫁得了么?”冷漠决绝的话语,居高临下的表情,奈何掩饰不了那深刻的痛楚。
“如果墨颜不能与玄歆结为连理,那墨颜定会再嫁他人,情爱没有,至少可以有我想要的自由。”我双膝下跪,重重在地上一磕,“希望皇上成全。”
欣赏完我的一番表决,玄麒目光灼灼:“另嫁他人?你要朕如何为你指婚?如何看你嫁作他人?”强行压低的嗓音犹如屋外的寒风分外萧瑟。
“皇上,祖宗家法不可无视,墨颜区区医官配不上皇上万圣之躯。玄歆,我亦不能嫁。”说完又是狠狠一拜。
玄麒,这就是你我,再多深情换不了公平。
玄麒久未出声,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中的沉寂。五彩琉璃的器皿碎了一地,玄麒脸色惨白,身体颤抖着不能支持,左手捂住胸口,俊颜已被痛苦蹂躏,苍白的唇渗出被牙齿咬出的血珠,夺目逼人。
我赶紧起身扶他进内室龙榻上躺好。刚想叫人却被他拉住,伸手探脉,玄麒微睁着双眼,黝黑的瞳仁泛着熟悉的奇异光芒。
收回手,我心下了然,人已泪流满面。
“皇上不用担心,这是小病,墨颜有法子医好。”我收住眼泪轻握住他的手,小声宽慰。
“颜儿,你哭了?”玄麒虚弱地开口带着些许焦急。我急忙抬头微笑,跪在玄麒床边,问:“皇上出征时可曾遇见什么人?”
“恩,是遇到了个女孩。”玄麒闭上眼,缓缓道:“她叫伏灵阿,是我们俘获的俘虏,她”玄麒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她和你很像,懂医术,朕没有杀他,把她带到营帐,让她给中了毒的李将军疗伤。朕照你的口味寻了点心来给她吃,谁知她并不喜欢,只是定定地看着朕,那眼睛出奇的美,啊!”玄麒说到这突然身体躬成一团,显然是病痛发作。“皇上,切莫再想!”我抚着他的胸口,又给他服下一粒药丸。
唉,一声叹息,一生思量。
只因一张相似的面容,就给了迟疑的理由,让她利用眼瞳给你下了念吟蛊。日复一日,只道是尝尽了相思之苦。
“不知为什么,只要我想到她,或是想到你心口总会疼痛难忍,后来朕服了你出征前给的药,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发作,就没有宣御医。”玄麒支身坐起,已恢复平静。
我转头,不想让他看见掉落的泪珠,“皇上您等等,墨颜马上就能将您医好。”
薄如蝉翼的匕首在我手中闪着诡异的寒光,我将匕首在掌心划出半寸来长的刀口,鲜血直流而下,抹上特制的膏药伤口迅速结痂,只留下猩红的伤疤。
还是那把精美的匕首,我跪在龙榻之下,拉过玄麒的手掌,擦洗,消毒,最后一刀剜下,红得发黑的血液炽热的温度滴到哪都是灼人的疼。
拭去多余的血液,我将结痂的手与玄麒的手合十而握,十指紧紧相绊。玄麒不明所以地对我微笑,右手结痂的伤口碰到玄麒的血液被狠狠撕开,两个伤口完美吻合。掀起玄麒的袖子,臂膀上的青筋隐隐发着黑,我满意地合上双眼,他身体里的蛊毒正慢慢流向我体内。
我矮身带着无限旖旎伏在玄麒的身上,任青丝铺散在他胸前的纹龙上。身上若有似无的药草味在空气中浮动。
玄麒,这就是命。
玄麒伸手抚着我的发,享受一缕缕的药草馨香。
我吐气如兰:“你中了情蛊,念吟蛊。所以你每每念到墨颜胸口就有剧痛。这蛊本来无方可解,可是,墨颜不忍心看着皇上送了性命,只有用墨颜来换天下苍生之福。”
他闻言大惊,想要甩开我的手,无奈怎样用力就是摆脱不了那相扣的纤指。“玄麒,你可知道墨家的血液可以引出世间所有蛊毒,当初圣祖担心墨家会遭小人祸害而断了血脉,将这秘密永远尘封了。蛊不同于毒,毒是死的,蛊是活的,墨家的血液可以将之引出,但施救之人必死无疑。一命偿一命。”
玄麒眼里流露着巨大的悲恸,让我不忍相视。“颜儿,你这又是何苦?”声音里是濒临崩溃的沙哑。
我这又是何苦?我露出一个凄美绝然的笑:“玄麒,你常怨我待你不够好,现在我是否还清了?玄麒,你贵为帝王坐拥天下,可是玄歆,他除了我一无所有,只愿你不要恨我才好。”
伊人红妆,如今我为你湿了脸庞。玄麒,你若恨我,就好好珍惜今生。
蛊毒缓缓入侵,异物互相排斥的感觉充斥着五脏六腑。我以为我是因疼痛而落泪,熟不知,那簌簌掉落的泪珠是不舍心中那一处致命的柔软。玄麒俊美绝伦的侧脸从眼角处滑落一颗冰凉的泪,“颜儿!”话不成句,人已哽咽。
Chapter 10
从玄麒处归来,脸色苍白如纸。夕阳如血,彼岸桥边的花开得妖艳,只是我已无心欣赏那些风景。
玄歆站莲池变比划着什么,见到我回来他还是自顾自地忙活。
“怎么不问我你皇兄对我说了什么。”
“颜儿,你想说自然会说,你没说定是不便开口,我,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眼眶湿润险些落泪,笨蛋玄歆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好。
“颜儿,你看,我打算在这建个长亭。如果皇上不成全我们,我就在这伴你一生,你弹琴,我舞剑,快活一辈子,可好?”
“好。”我气息薄弱,只想再应他最后一声。玄歆,此刻那付骨噬心的痛便是我与你邂逅的印记。犹记得初见你,年少时清澈的目光。
风婆娑,泪滂沱。
我,墨颜,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生命消失之际,看到玄歆惊慌失措的脸,若有来生,我只想再为你抚琴,再与你放一次风筝,在你身侧研一次墨。
好想再唤一次你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