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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世纪前的1861年，一位法国博物学者亨利·穆奥，为了采集一种珍奇的蝴蝶标本来到了柬埔寨。进入森林的第五天，亨利一行突然发现森林的深处有5座塔尖。越往前行，塔身越清晰，直至一座庞大的古城遗迹尽收眼底。这就是今天著名的吴哥窟。虽然数月之后，亨利·穆奥不幸死于在柬埔寨热带丛林感染的疟疾，然而他的惊人发现，奉献给人类一笔无以伦比的世界自然文化遗产。
微笑的佛面，微笑的高棉
首次踏访吴哥遗迹，先来到了大吴哥城。
这是一个拥有五座城门，方圆12平方公里的古代城池，真腊王国和吴哥王朝的国都，12世纪后期由一位虔诚信奉佛教的高棉王国加亚华尔曼七世扩建而成，是吴哥的“心脏”，也是高棉王朝的最后一座都城。
顺着道边神兽石刻望去，一座高大的石头城门赫然醒目，它就是吴哥王朝故都保留最为完好的南城门。那高大城门的顶端有一尊面带微笑的佛头像，这在国内外都城庙宇中似未曾见过。它就是大吴哥城最为出名的四面佛。
当我走近城门仰望，到城侧观望，进城内返望，才发觉那微笑的佛面始终注视着我，无论哪个角度都离不开她的目光和关照。就像那幅永恒微笑的“蒙娜丽莎”一样。
从南城门进到大吴哥城中央的巴戎庙，这座神庙有大小49座宝塔，每座塔顶皆雕有四面微笑的佛陀面孔，她们从塔尖微笑着俯瞰四方，象征着王权至上和佛教神圣。这是最具有高棉特色的石雕造型。不管你站在哪个位置，都能看到高高在上的佛像，感受到无边的威慑力，令人肃然起敬。
佛佗面孔慈祥闭目，嘴角的浅笑平和宽厚，四面代表人的喜怒哀乐四态，因此又被喻为“高棉的微笑”。据说，这些佛像是以高棉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的面容为模子打造出来的，所以高棉人更愿意相信，那就是吴哥城的建造者，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的微笑。
这些神秘莫测的微笑佛面，并未像“蒙娜丽莎”那样收藏于室，而是沐浴在自然阳光下，浮现于幽深的密林中，让你贴近膜拜。他们禅意的眉宇，慈祥的气度，在晴雨的光线变幻下，在虫鸟的交织轮唱中，仿佛幻映出一幕幕历史活剧。无怪乎，“高棉的微笑”弥盖了宏伟的古城建筑，给到访者留下至深难忘的印象。
吴哥城布局与印度教宇宙中心说一致，巴戎庙中心的塔象征神山，位于宇宙中心，城内的其他建筑则象征天与地，城墙是世界的边缘，而护城河则是世界之外的海洋。
吴哥窟的发现者，法国植物学家亨利曾写道：“那比古希腊和古罗马留给我们的任何东西都更为壮观，你无法想象在世界上一个最偏僻地区的密林深处，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了一座座最美丽的建筑物。”
然而，这样一座精美的都城，为何隐没在莽莽林海？它又是怎样衰落的呢？
据考古学家考证，9世纪初，柬埔寨人的祖先、高棉族加亚华尔曼二世从东南亚来到这里，统治了一段时期;12世纪初，苏利亚巴尔曼二世建了吴哥寺，12世纪至13世纪，加亚华尔曼七世修建了这座偌大的吴哥王城，并挖掘了两个蓄水池，据说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人工蓄水池。从吴哥王城的规模推断，这里最繁盛时期，至少住有百万人以上。
有人认为，可能是当时流行鼠疫、霍乱之类传染病，在不到一月间，城内的百万居民全部死绝。也有人说，由于发生了内讧，居民互相残杀，死伤殆尽，空留下这座古城。
还有人认为是敌军突然占领了城池，居民全部沦为奴隶并被带走。可即便如此，总该留下些痕迹吧？然而吴哥遗址并末发现任何人为的破坏和战争痕迹，也未见累累白骨，一切都似乎消失于自然之中。
据研究柬埔寨古历史的学者G.克劳斯先生说：“吴哥亡国原因在于奴隶的反抗。他们用各种办法杀尽了王公贵族及其子女，然后放弃了这块土地而转移到别处去了。”吴哥都城，留给人们无尽的猜想。
精致女王冠，遗落在吴哥丛林
在距吴哥王城20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小巧玲珑的庙宇，名叫班迭斯雷庙。而今人们多记得它的俗名：女王庙。
沿着细长的甬道前行，甬道两旁，皆是高低散落的红石立拄和道桩石，甬道尽头，便现出一座小巧精美的庙门。它并非建在高台之上，让人仰视，而是平地而起，门廊一人多高，仿佛家居建筑，给人平易的亲和感。而它的巧工雕琢，细腻而动人，如一块珍玉，让人爱不释手，百般玩味。
有人说，女王庙并非为纪念女王，而是为纪念为保卫国家而英勇善战的一位女将，也有人说，它是一功高大臣所盖，为不罪国王，所以尺寸皆小一号了。无论怎样，女王庙最令人赞赏的是寺中精细雕刻，艺术家竟能如雕刻木头般琢凿出层次分明、线条柔纤的精细作品，不论门楣、石壁或窗棂，都刻镂得一丝不苟，妙不可言，是吴哥所有寺庙中石雕作品的最上乘之作，也是柬埔寨雕刻艺术的巅峰，精致典雅的女王庙，故有“吴哥艺术之钻”的美誉。
看看门楣、梁柱、墙面上那些形态婀娜多姿的女神，有被誉为“东方的蒙娜莉莎”的提娃妲女神，秀丽淡笑，气质优雅;有曼舞女神阿帕莎拉，她圆滑的手臂随纤细的腰身柔转，动静自如，仪态万方。女神的塑造犹如点精之笔，使厚重的石块的厚重变为轻盈，肃穆神庙也褶褶生辉了。难怪当年法国大艺术家罗丹观后惊叹道：“她们予人惊奇的惑美！”许多艺术家都认为，女王庙的曼舞女神“阿帕莎喇”，是吴哥窟遗址刻像中最美的女神。
女王庙建造于10世纪中叶，因陀罗跋摩二世时期，迄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这座庙宇的精细玲珑，与吴哥寺、巴戎庙的宏伟粗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女王庙建筑之精细，浮雕之精美常引发考古学家的两个疑问：一是吴哥寺、巴戎庙多以青砂岩为建筑材料，而女王庙却皆用红砂岩;二是女王庙的浮雕线条分明，雕刻手法细腻，较之吴哥寺、巴戎庙的浮雕，更为质感强烈，色彩鲜艳。其原因何在？
据考证，女王庙的建造与雕塑之材，并非从遥远外地运来，而是完全取之于本土，加工于自然，是古代高棉人智慧的结晶。当地的红黏土松软，富含水分，古代高棉人就地取材，用这些红黏土做原材料，将黏土放入特制的大块模具中，夯实成形，晾晒风干，松软的红黏土就变成了坚硬的红砂岩了。女王庙所用的红砂岩，实为人造石料。
由于人造红砂岩在风干过程中，表面不太硬，又具粘性，这就为雕塑家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有利条件，他们在红砂岩上随心所欲，尽情发挥，雕刻出的线条显得格外精细，栩栩如生，当红砂岩完全风干后，就变得异常坚硬，用手抚摸，大有触刃之感。
当旭日初升，阳光映射在女王庙的红砂岩上时，那红石英颗粒会反射出迷人的红辉，女神庙一片红灿灿的，非常美丽奇异。
庙树共生的塔普伦寺
这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庙宇之一。它为巨树攀缘裹荚，又与之共荣共生。它是公元10世纪时，古真腊吴哥王朝的加亚华尔曼七世国王为纪念母亲修建的一座寺院，名为塔普伦寺。
当年这寺庙的规模有方圆一公里之大，拥有高僧、祭司和舞女，兼着寺庙和修身院的双重功用。古庙在19世纪中叶被法国人发现，由于树根茎干的盘结对庙宇的破坏很大，法国人放弃了对它的整理、修缮，也因之保留了数百年前它的原始景象。
穿过林荫小路，我径直向塔普伦寺走去，路边有几位盲艺人在演奏民族器乐，婆娑树影，平和乐声，为匆匆旅人带去了几分舒缓。
进至庙门，内里的景象不禁有点令人惊诧，到处是残垣断壁，乱石堆砌，一幅破落颓败图景，而令人惊诧的是，就在这残破遗迹上，不少大树插缝而生，它们的树根粗壮硕大，或匍匐于屋顶，或顺墙直泄，就像古庙中突如其来的一群探客。
因为建筑物多处颓塌，许多路难以通行，却无意造就了许多欣赏的绝佳角度，就像美国电影《古墓丽影》中引导劳拉前进的神秘小女孩，那朵绽放的茉莉花。反反复复穿行在迷宫般的佛寺遗迹中，一会儿走上屋顶，一会儿转入半地下的回廊，美丽的雕刻覆满绿色的地衣和苔藓。
阳光透过树荫点点洒下，心情在迷宫中穿行，也随之忽明乎暗。阳光穿过树头，悄悄地从残破的屋顶伸入塔普伦寺庙内，然后像嬉游的灵魂般轻飞游移，一会儿驻足在无头神像上，一会儿憩息在墙上浮雕神祇中。隐身树中的山鸟啼咕出叩叩声，像是昔日僧侣敲打木鱼的残响，唤活了弥漫四野的邃古灵气。
更令人震撼的是，宏大的榙普伦寺，竟被当地人称为蛇树的卡波克树所盘踞，它们粗壮发亮的根茎，绕过梁柱、探入石缝、盘绕在屋檐上、裹住窗门，又紧紧地缚住神庙，以让枝干有力地向天攀升。 从一颗不起眼的小树种，在风的推力下落入石缝，历经数百年不懈地生长、奋争，而今已长成巍巍参天大树，那枝条茂叶就像祈神的臂膀，伸向天际，成为庙宇最忠诚的守护神，如今这些大树也早已成为神庙历史的一部分而受到保护。
保留下这些大树，也就保存了热带丛林曾几乎吞噬吴哥王城的原证。随着吴哥王朝的逐渐衰落，王城建筑也日益残破暗淡，随时光流逝，人气遗散的空城，渐渐被热带丛林的气势侵袭。高大的榕树盘根错节，覆盖屋顶，巨大的板根伸展于石雕的缝隙外，甚至掀翻了建筑物的地基。巨大的榕树树根或爬上墙壁，或爬上房顶，古树与古迹互相纠缠，寸土必争，难舍难分，令人叹为观止。
塔普伦寺尊奉着婆罗门教和佛教，被当地人称之为“小吴哥”， 但目前残留的内层围墙的建筑，不足原先的一半大，主殿面向东方，四面有四座门廊，北门回廊上刻有六条手臂的保护神浮雕。东门回廊上的浮雕是列队起舞的仙女，浪漫气息飘逸，人称“舞者长廊”。主神殿内供奉的是“智慧女神”，传说其面容是仿照国王母亲的面容而塑。塔普伦寺还供奉了男女生殖器雕刻，有一处内室，被称为“回音塔”，站在室内某一点，用力拍打胸脯，就能听到宏亮的回音，颇为神奇。
由于大树的共生和风雨侵蚀，这里的古迹损毁程度更为严重，四处是残垣断壁，砖堆瓦砾，那些翠绿的枝条藤蔓彷如无声的绞杀手，在美丽的裹挟中渐渐吞噬着寺庙的生命。
穿走这生与死、荣与枯、整与残的凄美竞技场，令人思忖感慨良多，残缺的美，有时或许比完整的美更为动人，就像人类经常所言，只有你将要失去她时，才会愈发感觉她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