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送走了省卫生优秀学校评估验收组专家，覃定宽副校长路过那棵大榕树下，禁不住停下脚步，抬头仰望那个“百年树人”。
五年前，覃定宽发现了“百年树人”这个奇观。白源高中校内共有六棵据说已有两百年历史的古榕，这些巨大古榕给白高这所百年老校带来了非凡的气势。那年，覃定宽不经意间，抬头仰望，就在这棵最高大最挺拔的古榕上，发现了一根横逸的树干上竟然长出个十分逼真的人头来，让他惊喜万分。覃定宽当即就给这道奇特的景观命名为“百年树人”。他断定，百年树人的出现，是一个好兆头，会给学校带来好运。
覃定宽的预言应验了，当年，白源高中就考出了一个省高考文科状元，这就给百年树人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自古有民谚，树老成精。这棵百年古树长出了个人头来，这不是神显灵么？有了神佑，白高怎么能不出状元！这棵古榕就成了神树。家长们来看望孩子的时候就来参拜神树，祈求孩子金榜题名。开始是家长拜，后来就有许多慕名的人来拜。拜的人多了，学校就有点不安。于是，学校干脆就在百年树人的下面安放一尊孔圣人铜像。在这里不管你拱手相拜，还是烧香磕头，都很自然地成了一道和谐的风景。
后来有专家鉴定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树瘤。可人们不管，树瘤就树瘤，一个树瘤长得酷肖人头，这不是神是什么？
这时，覃定宽抬头仰望百年树人，忽然又有了一个新发现：百年树人不知不觉长大了！长大了的百年树人看上去微笑着，模样十分和蔼，像个弥勒佛般憨态可掬。
“又是一个好兆头！”覃定宽兴奋得拍起手来。
然而，覃定宽这回“好兆头”的预言并不灵验。不久，省教育厅下发通知，白源高中未能通过省级卫生优秀学校的评估验收。
这给白高无疑是当头一棒。白源高中重点高中的地位命悬一线，这已是明摆的事实。为了使高中教育均衡发展，根据新形势的要求，省人民政府取消了重点中学这个历史称号，决定在全省评出四十所示范性普通高中。这意味着全省原有十八所重点高中重新洗牌，谁能进入四十强还是个未知数。十八所重点高中之一的白源高中如果评不上四十所示范高中，这将给白源百万人民弄个天大的笑话。根据省教育厅制定的示范高中标准，未通过省级卫生优秀验收的学校不能参加省级示范高中的评估，这一票否决制给白源高中最致命一击。
得到结果的那一天，吴健民校长关上办公室的门，一个人默默地呆坐了一整天。
覃定宽副校长从兄弟学校收集到信息，一些同样也存在某些问题的兄弟学校通过了验收。他经过对比分析，发现了几个隐性问题没有处理好，成了白源高中致命的硬伤。
一、县领导重视不够。评审小组进校时，没有县领导陪同。而其他学校的情况是，县（市）分管教育的副县（市）长、教育局长亲自去省城接评审专家，亲自陪同评审，亲自陪同吃饭。有的县，县委书记、县长还亲自到县城路口迎接专家组，有警车开路。这几个“亲自”是相当要紧的！
二、接待不周。白高安排住宿吃饭的酒店档次不高。特别是有一天午餐，竟然安排专家组去一个大排档吃饭，虽然那里有地道的地方美食，但环境条件让专家组一进去便皱了眉头，这样的卫生条件显然不优秀。
三、没有给评审专家打红包。
……
白高得到了县委的责令：一定扎扎实实地按专家组提出的意见进行整改，整改好后争取在12月前申请复评，今年12月底无论如何一定要按原计划接受省示范性普通高中的评估验收。
白高认真地落实县委的指示，对照专家组提出的问题，逐一进行整改。几个月后，吴健民自认为完全达到了标准，于是便向上打报告申请复评。
报告逐级呈到省教育厅，得到的批复是，严格按评审专家组提出的整改意见执行整改，一年后方可申请复评。
一年后申请复评，这就意味着，白源高中这所百年老校，这所省级原十八所之一的重点高中未能进入省第一批四十所示范高中评估。不能第一批验收，这就意味着白源高中失去了原有重点高中的地位，沦为省内二三流的学校！
百年树人，你为什么不显显灵啊！
二
祸不单行。刚饱受卫生优秀学校评比之痛，白高又被高考撞了一下腰，着实让学校领导焦头烂额。
成绩一放榜，校长吴健民心就揪紧了。600分以上的考生有26人，这个成绩是不错了，但十分遗憾的是，最高分的考生李萌成绩是642分，而这个分数与清华的录取线有一定的距离。
没有清华北大，高考宣布失败！这是重点高中的流行语。去年，这所百年名校就因没有一个人考上清华北大，本地舆论一片哗然。责骂的口水汹涌澎湃，铺天而来。不知是什么人，三更半夜还拿了一大勺大粪，泼到了学校大门的校牌上。
这也难怪，白高十年来清华、北大从没断过，每年全国名牌大学的录取几乎收在囊中，并且出过几个省级高考状元。到了你吴健民当校长，一下子连600分都没考上几个，你当什么校长呀你！白源是个什么地方？人杰地灵的千年商埠！白高又是个什么学校？藏龙卧虎的百年名校！你吴健民行不行？不行你就滚蛋！
吴健民确实自己想滚蛋。去年高考放榜后，他就径直找了县委张富宏书记。张书记对他吹胡子瞪眼睛：“你都当了几年校长？一年是吧？一届学生三年周期，你干了一年，这个责任能完全由你来负吗！如果真该你来负，你就应该勇敢担当！你在这个时候想逃脱，你算什么东西？没用的东西！白高教职工瞎了眼，选中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今年，白高的高考榜上，再没挂上清华、北大的名字，吴健民无疑要被口水淹死。而现在的情况是，最高分的李萌，清华录取无望，北大本部录取也无望；唯一希望是，填报北大医学部。前身是北京医科大学的北大医学部录取分数相对要低些。北大医学部也是北大，只要能录取，校门就可以打出横额：“热烈祝贺我校学生李萌被北京大学录取！”有了一个北大生，学校腰杆就硬了。
成绩一放榜，吴健民就立即找来教务处主任杨雨林，交代马上找李萌谈话，动员他填报北大医学部的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