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华严三圣像是由李通玄、澄观、宗密对《华严经》中一佛二菩萨圆融无碍关系的研究，提出“华严三圣”及其“观法”的基础上发展来的。华严三圣像在唐大历三年（768）就由四川地区发展流布到了它的周边省份乃至全国各地。到北宋时，又从杭州传入日本，且从三尊像发展成了五尊、七尊像等大型佛会。
关键词：华严三圣；华严三圣观；华严三圣像；四川；中国；日本
中图分类号：B94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6176（2013）03-0030-04
《华严经》有三种译本，一是六十《华严》，二是八十《华严》，三是四十《华严》。其中，六十《华严》曰：
东北方有菩萨住处，名清凉山。过去诸菩萨常于中住，彼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有一万菩萨眷属，常为说法。
唐代著名国师、华严四祖澄观在其《华严经疏》中记载：
清凉山，即代州雁门郡五台山也，于中现有清凉寺。以岁积坚冰，夏仍飞雪，曾无炎暑，故日清凉。五峰耸出，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
从此，五台山就成了中国佛教名山、文殊菩萨道场。《华严经》也就成了五台山佛教的开山圣典。而文殊菩萨也就成了五台山佛教的开山祖师。因此，五台山、《华严经》、文殊菩萨就成了三位一体的文化景观。所以，研究文殊信仰就不得不涉及华严信仰和五台山信仰。现就华严信仰中“华严三圣像”的形成流布作一考察，以便了解文殊信仰的传播。
佛教上的三圣有：一、圆顿戒坛三圣，即受圆顿菩萨戒时的和上、羯磨、教授等三师。和上为释迦牟尼，羯磨阿阁梨为文殊菩萨，教授阿阔梨为普贤菩萨。二、华严三圣，即本师毗卢遮那佛及普贤、文殊二大菩萨。三、西方三圣，即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四、东方三圣，即药师佛和日光、月光二菩萨。
华严三圣是《华严经》所说的华藏世界的三位圣者：一、毗卢遮那佛；二、普贤菩萨；三、文殊师利菩萨。毗卢遮那佛理智完备，居于中位；文殊菩萨，主智门，位于毗卢遮那佛之左；普贤菩萨主理门，位于毗卢遮那佛之右。
“华严三圣”最早是由我国著名居士李通玄在其《华严决疑论》卷上提出来的。他谓《华严经》中，以佛果不可言说，故以文殊、普贤二菩萨为说主。其中以能信之深心为文殊，所信之法界为普贤。文殊劝修，成法身之根本大智，昭示诸法平等之理；普贤大行，彻悟一切众生机缘，于十方变现各种化身，自如地解救众生，成差别智之行德，表示后得大悲。而毗卢遮那佛综智悲无比，是文殊、普贤的总体，故以文殊、普贤配合毗卢遮那佛，共为华严三圣。因此说，华严三圣是表示总别智悲的法门。
华严四祖澄观国师继承了李通玄的“华严三圣”思想，并把它发展成了《华严经》的一种观法。他在其《三圣圆融观门》中日：
三圣者，本师毗卢遮那如来、普贤、文殊二大菩萨是也。三圣之内，二圣为因，如来为果。果超言想，且说二因。若悟二因之玄微，则知果海之深妙。
这是说在文殊、普贤和毗卢遮那佛三位圣人之内，以文殊、普贤为因，毗卢遮那佛为果，但以果德超越语言思想，不可言说，故宜从二因悟解；若悟得二因之玄微，则知果海之深妙。为什么呢？毗卢遮那佛之果德，为一切德之总德；而文殊、普贤为毗卢遮那佛之别德。在此二菩萨中，普贤所显示的是所信之法界及修行所证之法界真理，而文殊表征的是能信法界真理的信心，即对法界真理的理解及其证明法界真理的大智；普贤的“所信”及其“行、理”，文殊的“能信”及其“解、智”，都是各各圆融、能所不二；如此，文殊、普贤所表之法就是互即互融而重重无尽，这就表明了至佛之因已经完成，因果已经合二为一，归于了佛果的境界，由是三圣融为一体，故曰观想文殊、普贤和毗卢遮那佛融为一体而无障碍，就是三圣圆融观。
因为三圣圆融思想是《华严经》的宗旨，所以，三圣圆融观就成了《华严经》的观法。因此，华严行者就须在自己的一念之上观此法门。为什么呢？此即“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所证之“理、证、智”亦不离心；众生之心念即是如来藏，在空如来藏一面是普贤，在不空如来藏一面则是文殊。再是，总如来藏之理是毗卢遮那佛，故须在此一念上具足三圣圆融相之观法。
既然三圣圆融观要求华严行者在一念上具足文殊、普贤和毗卢遮那佛这三位圣者之相状，那么，为了修行三圣圆融观这一法门，就要求行者在现实世界中塑三尊圣像来修习观想这一法门。于是，跟随澄观法师多年的高足、被后世尊为华严五祖的宗密就创造了这一华严三圣像。为什么这样说呢？宗密的《圆觉经道场修证仪》卷一“道场七门的第六严处”载：
当中置卢舍那像，两畔置普贤、文殊二像，是为三圣。点莲花灯、焚百和香，诸庄严具。
宗密（780-841）是华严四祖澄观的高足，从元和六年（811）至元和十一年（816）间，他随侍观师左右，咨决疑难，获益非浅，得到华严真传。以他是四川人，又出家、剃度于四川，还从四川任灌家得到《圆觉经》，所以在《圆觉经道场修证仪》一书问世之后，华严三圣像的石刻就在以四川为中心的石窟中流传开了。《四川通志》卷五十八《金石·重庆府六》载：
卢舍那二菩萨记，在石照县北岩，唐长庆二年刺使刘温撰。
唐穆宗长庆二年（822），刺使刘温为石照县北岩撰《卢舍那二菩萨记》。卢舍那，即毗卢遮那；二菩萨，即文殊、普贤。这说明在长庆二年时，四川省石照县就有了华严三圣像。这当是我国现存文献中最早的石雕华严三圣像。
清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卷八十一载：
造三圣龛记（高一尺五寸，宽1尺六寸，十行，每行九字，字径寸许，楷书）。宠衔石飞棹都都知兵马使、充富义营监口口发运等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口监、门卫大将军，同御史大夫上□……□造三圣龛，共七身，永为供养，时武成元年□月十五□记。
这是前蜀王建武成元年（908）宠衔石飞棹都都知兵马使……同□□御史大夫敬造的七身三圣龛。
日僧成寻的《参天台五台山记》卷四熙宁五年（1072）十月二十三日大相国寺条载：
（大相国寺）有卢舍那大殿，大殿高阁上有五百罗汉。西楼上有文殊宝像，师子、眷属皆俱足。东楼上有普贤像，白象、眷属皆俱足。
大相国寺是北宋的著名寺庙，由日僧成寻的《参天台五台山记》看来，到北宋熙宁五年（1072）时，该寺不仅塑有毗卢遮那佛像和文殊、普贤二菩萨像，而且发展成了毗卢遮那大殿和文殊宝殿、普贤宝殿，即由华严三圣像发展成了华严三圣殿。
复次，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黑水城出土的西夏汉文《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的开头还绘有一幅说法图，其中央是头戴宝冠的毗卢遮那佛，左右绘着文殊、普贤二菩萨。
上面从文献资料方面考察了华严三圣像的形成与流布，再就现存文物方面考察一下华严三圣像的形成与流布。
前面说过，四川省是造华严三圣像最早最多的地方，尤其是在大足、巴中、安岳、资中的石窟群中。
一、宝顶山石窟。宝顶山在大足县东北15公里处，从南宋淳熙六年（1179）到淳祐九年（1249）的70年间，在此深壁岩谷上雕刻了许多佛像。其中，最大的是华严三圣立像。中央为毗卢遮那佛，左右为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像高7米，是我国现存文物中最大的华严三圣像。
二、重龙山摩崖造像。在四川省资中县（今内江市）重龙山上有许多摩崖造像群。仅北岩君子泉宽约90米的岩壁上就有119龛，在古北岩宽约60米的岩壁上也有43龛。其中，第93龛就有华严三圣像。龛宽3.62米，高3.2米，深2米。中央结跏趺坐的毗卢遮那佛像上有桃形背光和头光，左右壁上记刻有文殊、普贤二菩萨，旁边还有牵着狮子的于阗王和牵着六牙白象的昆仑奴。文殊、普贤像同样也有背光和头光，而且头上还有花瓣形的宝盖。旁边各自都有胁侍菩萨。中央的主尊毗卢遮那佛两侧也有胁侍菩萨，背后还有阿难、迦叶，左右四面还雕刻着八部众神。气势宏大，栩栩如生。其造像题记为唐大中八年（854）和大中十二年（858），其前者是重龙山上保留最早的题记。
再是，重龙山石窟第155龛中也有华严三圣像，且被推定为北宋咸平三年（1000）或治平三年（1066）雕造。
三、安岳石窟华严洞。安岳石窟华严洞在安岳县赤云乡、距县城56公里的箱盖山的断崖上。华严洞高6.2米，宽10.1米，深11.3米。洞窟后壁正面有高5.2米的华严三圣像。中是毗卢遮那佛，左是骑狮文殊，右是乘象普贤。左右壁上各有5尊菩萨坐像，其中左壁上有观音，右壁上有弥勒。它与附近的内有嘉熙四年（1240）石刻题记的大般若洞，都是南宋时雕造的。
四、邓峡石笋山华严三圣龛。在四川省邓峡县石笋山上有祭祀华严三圣的华严三圣龛。龛高4.2米，宽4.8米，深1.8米，主像为坐在莲台上打坐的毗卢遮那佛，手结禅定印。左侧是骑六牙白象的普贤菩萨，右侧是骑着青毛狮子的文殊菩萨，象和狮子都颇大，前面还有两名童子合掌站立。据其石刻题记载，石笋山的华严三圣像造于唐大历三年（768），是我国现存文物中最早的华严三圣像。
五、杭州飞来峰的华严三圣像。飞来峰是杭州灵隐寺前海拔168米的一座小山峰，位于该峰古树茂盛的奇岩怪石之中，峰下溪水长流，峰上多有天然岩洞。洞中有五代、宋、元时期的石刻造像380余尊。最古老的是造于后周广顺元年（951）青林洞中的西方三圣像：弥陀、观音和大势至菩萨。最大的是宋代雕刻在溪流岩壁上的布袋弥勒像。
在青林洞入口处的岩壁上，浮雕着一幅华严三圣像，亦名华严佛会像。据说中央的毗卢遮那佛像与日本明惠上人《华严海会善知识图》中的毗卢遮那佛像非常相似。毗卢遮那佛两侧为骑狮文殊和骑象普贤二菩萨，前面还有合掌而立的先行者和手持缰绳的驭者。其龛上刻有题记：
弟子胡承德，伏为四恩三有，命石工镌卢舍那佛会一十七身。所期来往观瞻，同生净土。时宋乾兴□□四月□日记。
“卢舍那佛会一十七身”是指居中的毗卢遮那佛、左右为骑狮文殊和骑象普贤、二位侍者、其后面的四位供养菩萨、四天王和佛龛外面上方的三尊飞天及回首仰望二菩萨的先行合掌的善财童子。该像是佛弟子胡承德于北宋乾兴元年（1022）为四恩三有同生净土及来往游人观瞻敬造的。另据扬州阮元编的《两浙金石志》卷五载，胡承德及其眷属还在飞来峰造了弥勒佛像。可见，胡承德是位虔诚的居士。
六、榆林窟第二窟的华严三圣壁画。在位于敦煌莫高窟附近的榆林窟的第二窟中，保存着绘于西夏时期（1032-1227）的华严三圣说法图壁画，三圣周围还排列着供养菩萨、弟子、天龙八部、梵天、龙王等有情众生，脚下还飘浮着五色祥云，充满了浓郁的佛国氛围，是西夏的代表性作品之一。
七、石钟山石窟的华严三圣像。石钟山石窟是指云南省剑川县石钟山上的石窟群，其中第四窟里也有石雕华严三圣像，估计是在四川石刻造像影响下产生的，约雕造于剑川归入南诏国版图的公元794年之后，即8至9世纪中。
八、大同善化寺的华严三圣像。善化寺，俗名南寺，系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位于大同市城内西南隅，始建于唐，玄宗时谓开元寺，五代后晋初，更名大普恩寺，辽保大二年（1122）毁于兵火。金初重修，十五年乃成。元代规模宏大，曾有2万僧人在此作法会。明正统十年（1445）更名善化寺，占地面积达到2万平方米。现存建筑沿中轴线自南而北依次有金天会六年（1128）建的天王殿和三圣殿及辽建大雄宝殿，左右为东西朵殿。东侧为文殊阁遗址，西侧为普贤阁，为完整的辽金寺院。其中，三圣殿中有金天会六年（1128）彩塑的中为释迦牟尼，左为文殊、右为普贤的华严三圣像，佛前还有二位胁侍菩萨，是具有金代风格的珍贵文物。再是，这里的大雄宝殿和东西文殊、普贤阁，就说明“华严三经像”已发展成了“华严三圣殿阁”。
九、日本的华严三圣像。日本建长寺著名的毗卢遮那佛三尊图像，大概是著名的宋代杭州飞来峰石窟的华严佛会像于日本镰仓时代（1186-1333）初期传入日本的影响下产生的。与其相似的还有高山寺的五圣曼陀罗图。在此图中，毗卢遮那佛居中，前方左右为骑狮文殊和骑象普贤二菩萨，后方左右为弥勒菩萨和观音菩萨。一般认为五圣曼陀罗图是在华严三圣像的基础上加了弥勒和观音二菩萨而形成的，是华严三圣像的发展形态之一。
总之，华严三圣像是经过李通玄居士和澄观及其高足宗密，对《华严经》中毗卢遮那佛和文殊、普贤二菩萨圆融无碍关系的研究，提出了“华严三圣”及其观法的基础上发展来的。从现存的文物遗迹和文献资料上看，从唐大历三年（768）始，就从四川省发展流布到了陕西、甘肃、云南、山西、浙江、内蒙乃至全国各地。到北宋时还传到了日本，且从“华严三圣像”发展成了五尊、七尊等大型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