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蓝

工作计划 |

时间:

2021-10-06 09:4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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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贝碧嘉”经过深圳的那天晚上,戴有高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一群脑控机器人打电玩。那些家伙衣着鲜亮,发型时髦,口哨吹得够炫。他技输群雄,被灭得厉害,觉得特别自卑,一时没有控制住,弄来一把菜刀悲愤地把自己给劈了。那帮家伙茫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叽里咕噜一阵商量,然后纷纷上前撕开同伴的硅胶假体,掐下芯片,相继倒地而绝,现场一片血腥。

早上醒来,戴有高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回忆梦中的自戕过程。他不大相信自己——或者说人类——能够靠榜样的力量诱使机器人大面积崩溃。问题还不在这里,戴有高弄不懂,他已经把自己劈成了两半,照说魂飞魄散了,怎么会看到机器人互相残杀的场面?戴有高认为这一段梦境非常不真实,但他不愿意掐去它,不然他连一点再做梦的自信心都没有了。

台风过后,负氧离子充沛,空气湿答答的,伸手便能抓到细小的水珠。那些水珠是活的,如果戴有高不走来走去,安静地站着或者坐着,他就能听见水珠们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对他窃窃的嘲笑声。回南天结束之后,戴有高一直在等待台风。这半年他的运气有点衰,干什么都掉瓷,接连做砸了两单活,业绩出现下滑趋势,这让他对自己很不满意。他本来打算和将要连续到来的热带风暴玩上几把,把身上的霉气冲洗掉,然后再重新披挂上阵,没想到,第一个台风到来的时候他就被脑控机器人缠住,错过了“贝碧嘉”。

戴有高在一家线上奢侈品公司工作,负责商品打样和采购管理。作为奢侈品电商,公司推出的商品能否在本土市场落地是关键。戴有高整天和市场部筛选顾问们沟通,分析国内市场莫测的品牌变化,研究顾客变态的组合诉求,然后向分布在世界各地的职业买手们发布采购报告。四大时装周期间,他还得飞往欧洲现场看样,向买手们下达商品调整单。有一年圣诞节,公司搞派对,老板喝多了酒,当着员工们说,你们中间有几个人决定着公司的生死存亡。老板没有说出那几个员工的名字,但大家都心照不宣,戴有高是其中之一。不过,戴有高从不夸大自己在公司里的作用,他理智地认为,他这样的商品赏金猎人不过是人力资源部门配置中的一枚棋子,在技术时代里不难复制,只是公司和他彼此找到了合适的对方而已。

这个周末,戴有高刚从欧洲回来,他发现整座宿舍楼里人都走光了。之前公司抢春季档抢得硝烟弥漫,连续八周没有休假,这一周才放员工们休了两天,同部门的老丁和小佟昨天一下班就走了,连宿舍都没有回。戴有高在宿舍里走来走去,然后站下来朝镜子里看。镜子里的他头发蓬松,脸颊深陷,颧骨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看上去像19世纪彼得堡那些患上了痨病的诗人。在国外奔波了四十多天,难得遇上一个周末,可以休息也可以杀人,戴有高却像一只试验鼠似的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这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他决定干点什么。他决定去看看李爱,顺便看望一下他的房子。

戴有高有四个多月没有见到李爱了。李爱是戴有高的前妻,房子是他的房子。李爱26岁,比戴有高小7岁,他俩有过三年混沌的同居生活,两年茫然的婚姻生活,最终以分手结束了这段关系。戴有高是客家土著,父母是西涌人,深圳建市时家里押地成了地主,以后父亲忙着盖房收租子,母亲当上了公务员,父母俩联手打拼,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戴有高和很多土著家庭的孩子一样,从生下来到长大基本上都守在这座城市里,深圳大学毕业后就留在深圳工作。李爱不同,李爱是湖南人,在一家私募基金做投资分析员,她来深圳时间晚,政府的廉租房排不上号,以她的收入在深圳根本供不起房,他俩共同生活时,一直住在戴有高的房子里。戴有高的房子在华侨城,是戴有高的婚前财产,他父母出国前留给他的;房子不大,两间带双露台,靠近著名的天鹅湖湿地,环境优美,住着相当舒服。它证明戴有高的父母不爱他们的出身国,但还是爱戴有高的。两人分手的时候李爱没处可去,提出暂时借住一段时间,等找到房子再搬走。这是一个相当合理的要求。戴有高在公司是高级员工,有一间带厨卫的专用宿舍,如果不满意,凭借不菲的薪酬他能支付一线区域内任何一套两居室的首付,就为这个,他也应该答应前妻的请求。一想到离婚后能前嫌尽释照料前妻,就像照顾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戴有高就有一种特别的慰藉,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戴有高回到华侨城,用钥匙开了门,他和李爱都吓了一跳。李爱基本上光着身子,香汗吁吁的倒插在一张瑜伽毯上练蚂蚱式,埋怨戴有高不该不摁门铃就往屋里闯,问戴有高来干什么。戴有高不喜欢李爱警惕的表情和口气,好像她忘了这是他的房子,他有权随时回来,她光着身子并不能改变他对私产随时监管的事实。再说他俩虽然离了婚,但他的东西全在这里,他和它们没离,至少他可以回来拿几条换洗底裤吧。

李爱有点不高兴地从瑜伽毯上爬起来,一边脱下练功服去盥洗室冲凉,一边毫不客气地要戴有高走之前把钥匙留下来。

戴有高没有和李爱计较。他困惑地站在客厅里朝四下看,那个样子就像他在找一张床,他打算现在睡上去,到明年这个时候再醒过来。但他不是在找床,而是在打量屋子。这是他的房子,法律上是,借给前妻李爱住,但他怎么都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李爱性格上大大咧咧,不喜欢做家务,他俩一块儿过的时候家里乱糟糟的,到处堆放着等待处理的垃圾,这对讲究品质生活的戴有高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折磨,他俩没少为这个吵架。现在不一样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得像天使的住处,和戴有高半年前搬去公司宿舍时完全两样,好像在他离开以后,李爱立刻变成了一个田螺姑娘,她就是为这个才和他离婚的。

这也就罢了,最让戴有高不能接受的是屋里的家具全都换了,原来那套自己喜欢的苏格兰湿地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小清新的“宜家”。戴有高是奢侈品营销人,但并非品牌崇拜者,他个人的生活持简约主义,有那么一点点理性控制下的轻奢,他不反对时尚主张下的心理干预。比如李爱因为治疗情殇需要经历一次浪子回头的洗礼,但他决不接受刻意的生活置换——有时候凤凰浴火后不但没能脱俗,反而越发显得平庸,就像他现在看到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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