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她到讲台上去做一些板书,她大咧咧地走上去,朝那些男生嘲讽地扬起下巴,而与此同时,其他班的男生正在以加速度跑向小店,将连环画抢购一空。
男生们对她恨得牙痒痒的。
每周一次,她一共折磨了他们三周。
他以为事情结束了。
然而古小会给他课桌抽屉留了张字条:“我恋爱了。”一到老地方见面,她劈头就说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她跟他描述过程,他不是教她,跑步练好之前不要在操场丢人现眼,最好出去练吗?那好,这三周来,她每天晚饭前都在校外奔跑,那里除了学校的围墙、裸露的水稻田埂还有一些树木,桉树、桦树、沙梨树,偶尔能遇到甘蔗林,跟学校里这片相似。她跑着,呼吸着,慢慢感觉到跑步是一件愉快的事。“如果没有人打扰。”
接着那名男生就从甘蔗地里跑出来。
动作难看地、专注地、带着鱼一样张嘴的表情,看也不看她,呼哧呼哧地从旁边跑过去。
“我喜欢甘蔗林,总能遇到有意思的人。”古小会得意地说。
他胸口一阵烦闷,意识到事情不妙,古小会描绘的那名同班男生叫新立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学校里所有学生入校,都经过统考甄选,他还记得,初一时,新立功颇受班主任铁手赏识,铁手热衷数学,所以经常给新立功布置大学生才会接触的微积分习题。后来的事实证明,新立功不仅没能学会微积分,连普通的平面几何都考得一塌糊涂,第一学期,新立功的成绩大约排在全年级十五,一年后连班里前二十名都进不了,又过半年,铁手就把这根废柴抛弃了,平时班里也没人注意他,新立功个子适中,体育成绩却惨不忍睹,传说新立功经常孤僻地练习跑步,可一到体育课考试,不管怎么挥臂挣扎,总是最后几名。
所以,当古小会说新立功还在苦练时,他有一种听闻鬼魂复活的感觉。
“不许打断。”古小会说。
三周来,她大约遇到新立功八九次。
头一周是两次,到下一周就变成了期待,她开始盼望在小路上碰到他,每次擦肩而过,她都记下他的表情,回去仔细品味,那是一种苍白失望的表情,他从来不看她,就这么木然地跑过去,她不懂他到底对什么失望?
到第三周,她就彻底爱上了这家伙。
“三个礼拜对我来说很长了!”她说。
用他的话说,在学校里这种事情叫暗恋。如果他不让她跑步,她不会遇到新立功;如果他没有说,暗恋是一件可以让人过得更舒服的事,她也不会喜欢新立功。至于他本人,不就暗恋着田径队某个干瘦的女生吗?说起来,那些女生还欺负过她。
他发现跟她透露过的东西实在太多。
她说,按他讲的规矩,暗恋不允许向对方表白,因为一旦表白了肯定遭到拒绝,好吧,她可以不对新立功表白,可她那么喜欢新立功,所以她必须为新立功做点什么。
她让他去到教室的楼侧,那里的墙面是一块黑板,排列着上学期全年级的荣誉榜,三百名学生,大约有一百名能够上榜。鉴于男女生不能在校园同行,她没法跟他过去,但她坚决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这学期,我要让新立功考到第一排去!”
他恐慌地看着排行榜。
如果说学校里有什么难以颠覆,除了每个人的跑步速度,就数这块排行榜了,全体学生除了吃饭睡觉跑步,剩下的时间都用于攻克排行榜。
全年级六个班,一班是尖子班,排行榜第一排的十几个名次,几乎都被一班学生占据了,对其他五个班学生而言,他们如同神一般存在。
甚至在跑步方面,他们也比其他班学生跑得快些,总是包揽校运动会的名次。
本班成绩最好的男生,被古小会捉弄过的那几个,充其量能冲到第二第三排,全年级二十名左右。
进入第一排,意味着新立功要考班里第一名,总分还把第二名甩出一大截,就算新立功是一个值得她暗恋的对象,他也没办法做到这件事。
但古小会拿出一本物理课教辅书。
那是教辅稀缺的年代,还记得古小会走南闯北的伯父吗,伯父给她弄到过一套,她偶然发现,她手里的教辅和物理老师使用的一模一样,物理老师的所有习题、测验题、考试题都抄自那本书,所以她很有把握期末考物理老师仍照抄不误,这样六门考试,新立功等于提前拿到一百分。
剩下的五门课,得靠他帮忙。
“我们俩是不是哥们?”她对他说。
他觉得这女孩太异想天开了,靠这种方式把新立功推上去,对谁有好处呢?“我呀,”她说。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在学校里出人头地、受到尊敬呢?
“哪怕到时候全校的女生暗恋他,我都不介意,反正按你们这破学校的规矩,也没人敢追他。”
她说这些像在说简单逻辑关系。
他才十五岁,完全没办法回绝这个女孩的要求。人群中有些类别,本来就相生相克,她那一类克他这一类。
(下篇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