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的情人叶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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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1 09: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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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三年仲秋,山城重庆盛传一桩奇闻:国民党军委会调查统计局局长戴笠欲将自己钟爱的情人叶霞弟小姐,许给三星上将、号称“西北王”的胡宗南为妻。

消息传开,满城哗然。有好事者,在墙壁上涂写了一首满含讽刺意味的打油诗:

世间无尽荒唐事,丈夫做媒献娇妻。

戴公岂甘做乌龟,只为日后树天梯。

惊酣梦,戴笠羞怒杀门卫

戴笠的原配夫人毛氏,浙江江山县硖口镇人,系该镇杂货店店主毛应升之女。一九一四年,毛氏与戴笠成亲,两人也曾和和美美地相爱了几年,并且生下一子,取名藏宜。藏宜不满周岁时,戴笠离家外出谋生,从此杳无音信。十几年来,毛氏含辛茹苦,敬奉婆母(戴笠父早丧),抚养幼子,千斤重担全压在这个矮小瘦弱的女人身上。

北伐胜利后,国民政府定都南京。毛氏这才得知丈夫现今已是一身荣耀,在南京鸡鹅巷53号做了大官。毛氏苦撑苦熬十几年,日夜想着同丈夫团聚,听到这一喜讯,不由得泪湿衣襟。不过旬余,毛氏便同婆母、幼子一起,千里迢迢到京都寻夫来了。戴笠见了阔别多年的亲人,自然喜出望外,当下便安排毛氏他们在军统局特务处的一间空闲房子里住了下来。

毛氏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但住久了,又觉得腻味,尤其捱不了这大院里的寂寞。掐指算来,她到南京来也有半年的时光了,但真正同男人在一起厮守的时间,却仅有三夜。其余时光,丈夫均忙于公务,不得回家安寝。毛氏为此便常暗地里叹息:世人都盼寻个做官的丈夫,可这做官的丈夫有什么好呢?哪比得人家扶犁驾牛、撒肥点种、夫唱妇随的农家小户的夫妻情深?

一天半夜,云淡风清,月亮透过窗帘洒下一片银辉。毛氏觉得心烦气躁,翻来覆去总不能入睡。于是,便给藏宜掖好了被子,开了门悄然走了出来。

一阵微风拂过,芙蓉树沙沙摇动,抖落了一阵细雨般的寒露。毛氏单薄的衣衫被打湿了,顿感一股透心的凉意。她禁不住又开始思念丈夫了。听说他为了处理公务,常常整夜整夜不睡。蒋委员长十分赞许他废寝忘食的精神,曾赐墨宝“艰苦卓绝”给他。已是四十多岁的人啦,这样整日整夜地煎熬,怎么挺得住?毛氏觉得鼻尖儿发酸,不禁潸然泪下。

她知道对面那间亮着一丝光亮的大房子就是丈夫的办公室。她呆愣愣地望着那老式格子窗户,仿佛看到了丈夫那日渐消瘦的脸庞和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缕缕血丝的眼睛。

他一个人在那偌大的空房子里不冷吗?他这阵是不是困乏了?是不是已经歪倒在桌子上睡着了?人一睡去,身子就没了火力,容易着凉、伤风,该给他披一件衣服才好。

毛氏夹着一件呢大衣,匆匆来到戴笠的办公室前。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卫兵怀抱着一杆大枪,已经歪倒在门框上睡着了。毛氏想喊醒他,见睡得甜,又有几分不忍。于是,便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入室内。

室内灯光昏暗,悬在房顶中央的大吊灯已被关灭,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洒下一片橙红的光辉。毛氏环顾四周,却见满室空空,没有一个处理公务的人。

毛氏正犯疑惑,忽听得雕花木屏风后面传出隐隐的响动,仿佛有人在梦呓中轻轻翻动身子。

毛氏觉得好奇,蹑足走了过去。一转过屏风,便差点失声叫了出来!那屏风后面的薄暗里,摆着一张十分宽大的罗汉床。床上的棉被下面,甜睡着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那女子一头乌油油的秀发下,掩着一张银盘儿般光洁的脸。那男的头发鬈曲,下颌宽大,只一眼,毛氏便认出那是她的丈夫。想想自己风雨半生,苦撑戴家门户,才待熬个出头之日,丈夫却又嫌弃于她,另寻新欢,一时便觉得特别委屈,竟倚在床前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

毛氏的哭声自然惊破了两个人的香梦。第一个醒来的是叶霞弟,一睁开惺忪睡眼,便看见那个挨在床前嘤嘤啼哭的半老女人,一时羞得无地自容,“啊”地一声尖叫,蒙了脸也低低地哭起来。

两个女人的一阵哭闹,戴笠已醒过神儿,恼羞成怒,赤条条地光了身子跳将起来,抡起皮带便向毛氏脸上、身上抽打。一边打一边闷声儿恶骂:“狗日的疯婆,想找死呀!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叶霞弟也算是个有良心的女子,见毛氏被打得可怜,也顾不得羞耻,光着羊脂般鲜润的身子扑上去,抱住戴笠的胳臂哀哀地替毛氏求饶。戴笠这才扔掉皮带,发狠地冲毛氏喊:“滚出去,不知趣的下贱胚子!”

轰走了毛氏,戴笠穿好衣服,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那个十七八岁的卫兵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提了枪耷拉着脑袋立在门侧,一声也不敢吭。戴笠盯着他“哼哼”地冷笑两声,转身走到自己的那张宽大的写字台旁,按响了电铃。刹那间,两个背盒子枪的彪形大汉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戴笠阴沉着脸,指着门旁的卫兵骂道:“这个混蛋,是共党派来的奸细,给我毙了!”

两个大汉脚跟一碰,喊了声:“是!”转回身,“唰”地抽出盒子枪,架起那浑身打颤的卫兵便走。

卫兵挣扎着,凄厉地哀告:“处座,你饶了我吧……我家还有个可怜的老娘呀……”

不久,便听到一声沉闷的枪响,那凄厉的告饶声立刻止息……

玄武湖,碧水丝竹诱春情

清明一过,南京街头万紫千红,显出一派勃勃生气。

然而,戴笠的心境却像秋风萧瑟的长夜一样阴暗沉郁。一则因为去年(1935年11月)在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上,谋刺副总裁汪精卫的幕后元凶至今没有缉拿归案,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疑心这幕暗杀剧是蒋介石一手导演的,多次到军委会大哭大闹。蒋介石觉得人格受到了污辱,严令军统限期破案。正当戴笠为此事大伤脑筋之际,偏偏毛氏又为他与叶霞弟同居一事寻死觅活,闹得满城风雨。

戴笠无处出气,便对手下的特务们发作,动辄横眉立目,拍案大骂。要么就攥了鸡毛掸子向那些他看着不顺眼的小特务脸上乱抽一顿。直到他的母亲闻声赶来制止,方肯作罢。

偶有一日,戴笠听说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胡宗南由徐州进京来参加军事会议,顿时分外地振作。当下便差副官贾金南持了自己的名片前往宾馆相邀,拟于次日同游玄武湖。

胡宗南与戴笠交往多年。最初戴笠在上海租界打流时,已与当时尚任小学教员的胡宗南相识。后来胡宗南在刘峙部任团长时,戴笠便在他的属下任中尉副官。两人搭伙干了几年,胡宗南认为他机警灵活,有异才,便推荐给蒋介石。戴笠因此而得到蒋介石赏识,先后加入了蓝衣社、复兴社,一跃而成为蒋介石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现今又独当一面,负责主持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工作。戴笠能有今天的发迹,应该感谢的第一个大恩人就是胡宗南。因此,凡胡宗南有所需求,戴笠均会尽力替他帮忙。

那时国民党军队中的所有将领,提起戴笠和军统,无不谈虎色变,即使是中央嫡系、黄埔同学,亦要讨好戴笠,到处买他的账,担心这个通天人物在领袖面前打“小报告”,自己吃不消。唯独对胡宗南,自戴笠以下,所有军统门里的人均尊敬地称其为“胡先生”,并众口一辞地到处宣扬他的功德,为胡部的壮大制造声势。戴笠在蒋介石面前也隐恶扬善为之吹捧,从而使胡宗南在蒋军中的地位越来越巩固,并日益得到最高当局的信赖赏识。

其实,即使戴笠不请他,胡宗南也会到鸡鹅巷53号来的。现在见贾金南登门相邀,自然喜出望外,当下慨然应诺。

翌日一早,戴笠便派两个营的便衣警卫沿玄武湖布岗,自己则与胡宗南并肩出玄武门,绕鸡鸣寺直趋湖心码头。随游人员除戴笠的副官贾金南、胡宗南的副官唐西园外,还有军统总务科长沈醉,机要秘书叶霞弟、赵霭兰小姐和稽查员陈质平先生。另外,还有一位连老军统也感到陌生的金石心小姐。

胡宗南头戴缀有青天白日帽徽的大沿帽,身着笔挺的绿呢将军服,肩上的中将肩章耀眼夺目,左胸悬挂七八块方的、圆的军功勋章,璀璨闪亮。脚上一双长及膝盖的高筒马靴,腋下一把蒋中正亲赠的“军人魂”佩剑。虽说身材矮小,却也有赳赳武夫的气概。

戴笠素来穿着随便,不修边幅,今天也只穿一身浅棕色派力司春装,一双圆口布底鞋。虽如此,与胡宗南并肩行走时,仍比客人高出半个头。

一行人在码头上聚齐登船。戴笠、胡宗南等乘坐一艘小巧玲珑的八角楼游船先启开航。沈醉率领一班侍从、乐师、厨子等勤杂人员乘坐一敞口驳船随后。

两船首尾相衔,徐徐离岸。

戴笠、胡宗南并肩立于船头,遥望湖光山色。坐在驳船上的总务科长沈醉见两位长官不时指指点点、仰天大笑,知道他们的游兴不坏,忙命乐队奏乐。一时间,悠扬的丝竹之声穿云渡水,在湖面上回荡。

胡宗南心旷神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雨农兄,今日之游可算人生一大快事,君可有感慨否?”

戴笠脸太长,而相肖马,平日总拉个长长的脸做出一副威严的神情,这时却扬眉舒目,开怀大笑:“寿山兄,遥望湖光山色,愚弟忽有感怀一首,现写下来,奉兄一笑。”

胡宗南忙从兜里掏出一本随身笔记,展开一面递到戴笠面前:“就请写到这里,就请写到这里。”

戴笠接过胡宗南递过来的本子,手拍着额头吟哦了一阵,便“唰唰”地在纸上写了起来。写毕,双手递与胡宗南:“献丑了,请指教。”

胡宗南颔首致意,捧过本子一看,见上面写着这样一首诗:

玄武湖感怀

紫金脉脉抱五水,鸡鸣幽幽怀三春。

多情非尽轻佻女,宝玉亦曾恋袭人。

胡宗南看罢,连连称赞说:“好诗好诗,雨农兄真乃儒将,文韬武略,堪称全才!”

戴笠连忙拱拱手说:“过奖了,过奖了。”

其实,这首诗并非即兴所作。邀胡宗南游玄武湖时,戴笠已经在斟酌写一首诗了。当时国民党的高级文武官员中盛行着一股风:文官喜爱谈兵论武,武将偏爱舞文弄墨,人人都想当文武全才的所谓“儒将”。戴笠尤其喜爱附庸风雅,喜欢在朋友、部属面前摆摆古、吟吟诗。其实他只粗通文墨,对古诗古文不仅没有什么造诣,而且就连背诵的名篇佳句也不多。有时为了唬人,便叫他的秘书周念行用白话讲几段《史记》、《左传》中的故事给他听。他听过之后便马上现学现卖,往往讲得牛头不对马嘴,听的人又不敢笑出声来,怕他恼羞成怒,借机会找岔子报复。当然,戴笠写感怀诗也确实是有所感的。前几天晚上,他与叶霞弟同居的事被毛氏发觉后,社会上许多人对他寻花问柳的勾当颇为反感,他于是便生出了“多情非尽轻佻女,宝玉亦曾恋袭人”的句子,以正视听。

“嗯,好,好!越品越有味道!”胡宗南摇头晃脑地称赞说。

戴笠说:“人嘛,该拼的时候就得不怕掉脑袋,该乐的时候就得痛痛快快地乐!哦,寿山兄,听说嫂夫人两年前已经仙逝……您还没有再续一房吧?”

胡宗南微微皱了皱眉,忽然变得激昂起来:“国难当头,共匪猖獗,正是我辈效命疆场的时候,安能为私事分心?”

戴笠闻言,脸色慢慢变得严肃,微叹了口气说:“常听校长称颂寿山兄一心为国家,是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将领。今果然有此耿耿忠心,雨农不胜佩服……然我以为倘有中意的……亦应当考虑!”

胡宗南仰天大笑:“哈哈……那就请老兄多帮助吧!”

时近中午,沈醉他们乘坐的驳船的厨仓里早已飘出阵阵菜香。戴笠便命抛锚,在游船的小厅里摆开宴席。一张朱漆桌上顷刻间摆满丰盛的菜肴。爆炒海参、清炖甲鱼、琉璃虾仁、鲜菇干贝、糖醋鲤鱼、油煎鳗鱼、南京卤鹅、北京烤鸭……真是满桌珍馐美馔,一席琼浆玉液。

戴笠先请胡宗南入席,左右两边分别安排叶霞弟、赵霭兰两个女人作陪,自己坐在叶霞弟肩下,其下便是金石心、陈质平、唐西园、贾金南。总务科长沈醉则出出进进忙着布菜、敬酒。

酒至半酣,便开始小声的调笑。金石心站起身来,手挽着陈质平走到胡宗南面前,要敬胡长官一个鸳鸯杯。胡宗南哈哈大笑,忙礼貌地站起身,笑眯眯地举起杯说:“两位要敬我一个鸳鸯杯,胡某高兴至极。先前我听戴处长介绍,陈先生与金小姐是在香港百乐门大舞厅里相识的。两位一见钟情,互诉爱慕之心,意欲结为伉俪。好吧,借此盛宴,我也祝陈先生与金小姐白头偕老,永远相亲相爱。”

胡宗南说完,一仰脖子干了一杯。金石心与陈质平相视一笑,微呷半口,想来是不胜酒力,脸上早已红潮漫涌。她原本长得娇艳,此时那脸儿竟像石榴花一样醉人。她从绛红色的金丝绒旗袍的暗兜里掏出一方香帕,掩着两片红腻腻的嘴唇,不时微微轻咳,那丽姿朱颜越发使人销魂荡魄。

“质平,来……替我干了这残盏。”她嫣然地向男友一笑,把杯子送到他的唇边。

胡宗南连忙笑呵呵地摇手制止:“不行不行,陈先生若替金小姐代劳,就得罚酒!你说对不对呀,霞弟小姐?”他微转了身子,醉眼朦胧地望着坐在左下首的叶霞弟,趁机在霞弟裙摆下露出的半截白嫩的大腿上轻轻地一掐,又重复一下刚才的问话:

“对不对呀,霞弟小姐?”

叶霞弟本是银盘儿一般光洁的脸儿,却禁不住“唰”地一下泛起红云,忸怩地轻轻动了动身子,说:“许是金小姐果真不胜酒量,胡长官就饶过她吧!”

“哈哈……饶过?那不可行,我们军人可是讲究军令如山倒啊!”胡宗南索性偏转了身子,攥起叶霞弟一只柔软娇好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要不这样吧,叶小姐,你替了金小姐这杯,我陪你一杯……咱们两个……”

“对对,你们两个也干个鸳鸯杯吧!”赵霭兰咯咯地笑着站起来,一边把两杯满盏推给胡宗南与叶霞弟,一边俏皮地闪动着一双杏核儿眼睛去瞟戴笠。

戴笠心中微微泛起一股醋意。他今天本来是专差赵霭兰来陪胡宗南的,不料胡宗南偏偏要讨好叶霞弟。这使他有点儿反胃,却又不好为一个女人冷落怠慢了客人,便忙站起身打圆场说:“诸位,诸位,听说金石心小姐是位有名的舞星,常常坐飞机到香港的百乐门大舞厅跳舞。现今席间无以为乐,我们请质平与金小姐跳一曲怎么样?”

满座的人顿时拍起了巴掌,齐声叫道:“好!”

总务科长沈醉听说要跳舞,忙招呼驳船上的乐队上船来伴奏。那支小乐队虽说只五六人,却全是京都的梨园高手,不仅奏得民乐,也擅长洋乐。当下便放下唢呐、板胡、芦笙、竹笛等中国乐器,操起铜号、洋鼓、双簧管、萨克斯管等西洋乐器走过船来,在小客厅一角摆开阵势,“嘟嘟”“啦啦”地演奏起来。

陈质平与金石心都是二十来岁,一个是潇洒英俊的风流少年,一个是妩媚俊俏的窈窕女郎,真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揽臂搂腰,半倚半抱,随着那柔曼舒缓的旋律翩翩起舞。他们先跳了一段华尔兹,继而又跳了一段旋转幅度很大的桑巴。这两位真不愧是舞场高手,当架子鼓乒乓作响,小号欢快地奏起旋律时,两人便如飞一般旋转起来,致使满座的人眼花缭乱,竟忘了夹菜呷酒,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看那一双飞人。

音乐骤然转缓,萨克斯管独奏出缠绵的颤响,那一对飞舞狂跳的人也突然舒缓了舞姿。金石心小姐仿佛沉沉欲睡,长睫微合,柳眉低垂,一副让人怦然心跳的娇憨情态,倾靠在男友的怀里。那搭档更似怕惊醒怀中娇娃,轻挟玉体,微抱柳腰,一副亲昵温存情状。

在场的人无不把羡慕的眼光投向他们。叶霞弟更是心驰神往,为这一双幸福伴侣的动人舞姿暗暗叫绝。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命运和遭际,不觉有些黯然神伤。

叶霞弟系戴笠的浙江同乡,原为一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其父曾为晚清的末科举人,因戊戌维新,科举废试,没有机会做官;又遇到军阀连年混战,家道中落。父亲在穷困潦倒之际,竟把她许给了一个比她大三十几岁的乡间财主做第三房小,她为抗婚才趁夜间只身离家出走。辗转到了杭州,身上带的盘缠渐渐花光。正当山穷水尽之际,忽听得杭州警官学校特训班招生,便欣然前往报考。她自幼随父饱读四书五经,人又长得标致,一考便考中了。早年在乡间她就听闻过孙中山先生倡导国民革命的许多事迹,现今这处学校是中山先生的继承人蒋介石为培养革命骨干而设置的营垒。自己能在这营垒中学习、锻炼,将来成为革命的一分子,既可拯救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又可使自身获得解放,真可谓是天赐良机呀!

就在霞弟踌躇满志奋发学习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戴笠到学校视察工作。这位军统的处座大人,不知为什么一见面就对她有好感,经常找她谈学问、拉家常,有时还邀她在校园内散散步。叶霞弟初出闺阁,天真浪漫,把一切都看得那么美好。当她听了这位戴处长给学生训话时,满嘴的革命辞令,什么打倒军阀呀,实现中山先生遗愿呀,建立民主平等的三民主义社会呀,便越发被其折服。不料就在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戴笠带领她与赵霭兰连夜乘车去南京向委座报告机密情报的途中,她竟被这位一向敬仰的师长奸污了,失去了女孩子最宝贵的童贞。以后她日渐变得颓废,对社会、人生、革命也似乎看透了。

刚才观看陈质平与金石心跳舞,她那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心湖,突然又激起强烈的波动。听说金石心也是一位很有势力的人物的小妾。可她勇敢地从那樊笼里冲了出来,找到了真正的爱情,找到了幸福的伴侣!瞧人家两个,郎才女貌多般配的一对呀!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像石心小姐一样鼓起勇气,从那无形的锁链下挣脱出来呢?

她正想得有些忘情,忽觉得有人在轻轻拽她的手。她吃了一惊,见胡宗南已经站到她的面前,很客气地邀请她一起跳舞。她一时显得很窘,惶恐地站了起来,竟有点不知所措。这时戴笠已经挽起了赵霭兰,并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说:“霞弟,大方一点嘛,陪胡长官跳一个!”

“啊,好的……”她慌乱地答应着,极不自然地同胡宗南搭档跳了起来……

妻跪妾,旧人新人双落泪

游湖一天,叶霞弟觉得很乏。晚上戴笠要陪胡宗南聊天,她估计他不会再来纠缠,便准备及早地上床安寝。

她到洗漱间里泡了澡,搓洗干净了身子,然后便站到穿衣镜前,让吹风机吹拂湿漉漉的头发。

她的脸儿圆圆的,端庄、文静,像月儿一样娇好,不带一丝一毫的轻浮。她的身姿匀称适度,高挺的富有曲线美的乳房丰满圆润,白皙的富有弹性的双腿圆滚滚的,显示出只有成熟女性才有的风韵。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了戴笠那精瘦得像虾干一样的躯体,那瘦巴巴的一条条暴突出来的胸肋,那爬满道道青筋像柴棒儿一样瘦骨嶙峋的胳膊……

过去,在那干柴似的胳膊的挟持下,她常常会产生一种麻木感,觉得自己无法摆脱命运的羁绊,注定要在那僵硬肋骨的碾压下耗尽青春。可是今天,当那一双恋人炫目的舞姿在眼前出现时,她竟忽然生出一丝遐想,幻想自己在某一天也会像金石心一样冲出罗网,去寻找如同陈质平一样潇洒英俊的青年。到那时,自己一定会生活得愉快而幸福……

秀发吹干了,她觉得有点儿冷,刚想移步上床,忽然听到一阵急骤的门铃声。谁呢?又是他?不像。他按铃的声音总是间歇性的,不会让铃发出这么连续的爆响。她急忙穿好衣服、鞋袜,把飘逸的秀发用一条帕子扎好了,才出去开门。

门打开了,一个矮小干瘪的女人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心里咯噔一沉,很快便认出这个跨进门来的女人是毛氏,一时惊得头发直乍。她来干什么呢?是来找我打架的吗?是堵着门来辱骂我的吗?她戒备地向后倒退着,有点口吃地问:“您……您有什么事?”

毛氏那像核桃皮一样皱巴的脸灰灰的,没有一丝血色,混浊的眼瞳定定地望着她。突然,那呆滞的眼瞳中挤出些许亮点,多皱的脸颊猛然一抽,发出一声干嚎:“叶小姐,我求您来啦!”那女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泪珠儿哗哗滚过面颊。

叶霞弟惶恐地蹲下身,攥着那女人冰冷的两手,颤着声儿叫道:“大姐,您……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那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哇”地一声哭得更响:“小姐……好心的小姐,您可怜可怜我这个快死的人吧!……俺知道俺老、丑,配不上您那戴处长啦……可俺……有个儿子,那儿子可是俺的心头肉啊……”

那女人断断续续地哭诉,听来让人觉得悲切。叶霞弟觉得喉头阵阵地发哽,禁不住也落下泪来。她哽咽着说:“大姐,您骂我吧……俺知道做了对不住您的事……”

毛氏一愣,一双泪眼迷瞪地望了她一阵,木然地摇了摇头,说:“小姐……我怎敢骂您?我只求您一件事,您替我说个情,别让我们当家的休我……我是舍不得我那孩子。小姐……我求您啦……”说着,弯曲了腿又要下跪。

霞弟忙把她架住:“大姐,有什么话您就说……我依您……”

“您给求……求个情……”毛氏抽泣着说,“俺往后不沾他身子……只求同他留下夫妻名份……权当您为正房……我……只给您做个使唤打杂的老妈子……”

叶霞弟一听,顿觉羞愧难当。送走了毛氏,自个儿关严了门,偷偷地哭了半夜。

放飞鸟,戴笠工心计两全

戴笠陪同胡宗南畅游玄武湖之后,又在鸡鸣寺清心斋内备了一桌素宴,单独为他的这位故知好友洗尘。席间,两人交换了一些对时局的看法,也谈了各自的一些心曲隐衷,直至半夜方散。

戴笠回到鸡鹅巷53号以后,已是午夜一点。按照预先的安排,他还要为一位新加入军统的同志举行宣誓仪式,他经常喜欢三更半夜找一些事情来做,要不蒋委员长为啥会赐他“艰苦卓绝”的墨宝呢!

宣誓仪式是在小礼堂内举行的。礼堂前台正中,悬挂着蒋委员长的巨幅画像,画像前面的长条几案上铺着墨绿色的皱纹绒台布,台布上摆着一本罩在水晶罩内的精装大三十二开的《三民主义》,一支嵌有金丝花纹的勃郎宁手枪。

今天宣誓加入军统的只有金石心小姐一人,介绍人是她的恋人陈质平,监誓人是特务处处长戴笠。

在一座可容纳五百人的礼堂里,只为一人举行宣誓仪式,这自军统创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因而便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金石心步态从容地走到蒋介石的肖像前,虔诚地向领袖深深鞠一躬,转过身又向监誓人戴笠鞠了一躬。这才举起小巧的右拳,用微带鼻音的闽南口音宣誓:“余誓以至诚,奉行三民主义,服从领导命令,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严守秘密,如违誓言,甘愿受最严厉之处分,谨誓。宣誓人:金石心。中华民国二十五年三月四日。”

金石心宣誓完毕,威严地站在一边监誓的戴笠立刻满脸堆笑,趋步向前握起金石心的一只手,热烈地摇动着说:“金石心同志,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希望你能恪守誓言,牢记领袖教诲,为三民主义奋斗到底。”

简短的慰勉以后,戴笠便让金石心回去休息。他还要同介绍人单独地谈一谈。

早在金石心进行宣誓的时候,陈质平就已经在休息室里静候他的上司对他进行训示了。为了表示对上司的敬重,他特地换了一套新做的黄哔叽军服,佩带少校衔级的肩章,走路时昂首挺胸,迈着规范的军人步伐,越发显得风流倜傥,英姿勃发。他走到戴笠的面前,“啪”地一个立正,举手行了军礼:“报告处座,陈质平奉命晋见!”

戴笠微微地眯细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位干练的下级,许久才微微颔首说:“嗯,好,好,坐吧。”

陈质平在戴笠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上身依旧挺得笔直。

“这个金石心果真是安徽帮帮首王亚樵的小老婆吗?”戴笠突然沉下脸来问道。

“是的。”陈质平陡然站起,“啪”地在戴笠面前立正站好,“学生已探得明白,金石心是王亚樵的第七房小妾,经常专程到香港百乐门大舞厅跳舞,学生就是在今年元旦的一次舞会上与她结识的。”

“王亚樵派遣孙凤鸣刺杀党国要员的事,金石心晓得不?”戴笠细眯的眼睛一瞪,迸射出两股炽烈的火焰,逼视着陈质平问。

陈质平依然笔直地挺立着,侃侃而谈:“报告处座,金石心告诉学生,她晓得这件事情的根底。因在七房妻妾中,石心最得王亚樵的宠爱,什么事情都不瞒她。她告诉学生说,王亚樵原计划趁四届六中全会之机,刺杀蒋委员长。后来因在照相时,蒋委员长没有参加,伪装为晨光通讯社记者的刺客孙凤鸣便向行政院长汪精卫开了枪。”

“那么,现今这位王亚樵在哪里呢?”戴笠拖着长腔问。

“王亚樵害怕受到制裁,行踪极为诡秘,经常搬动住处。最近听说他又投靠了桂系军阀,受到他们的保护。”

“好,好,果然是口齿伶俐,能言善辩。”戴笠阴沉着脸夸赞道。

“学生不才,日后还要请处座多加栽培指导。”

“你……扮演得不错!”戴笠黄褐色的眼睛变得像鹰的眼睛一般锐利。

“学生正是奉处座之命,以南洋阔商的身份在香港的舞场上与金石心小姐周旋的。”

“那么……你这次回来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呢?你执行的又是什么任务呢?好哇,你把党国死敌的小妾都塞到我身边来啦!哼哼……”戴笠半阴半阳地冷笑着,目光变得更加冷峻,“王亚樵真是不简单!去年那个叫孙凤鸣的甘愿替他去死,今年又把我的少校特派员拉下了水……”

“学生忠心赤胆,决不做对团体有害的事,请处座明鉴。”陈质平面无惧色,慷慨陈词,“处座若有疑心,可以即刻将学生枪毙。九泉之下,学生依旧要追随处座,为三民主义的实现效力!”

戴笠哈哈大笑,拍着陈质平的肩膀说:“质平,坐下,坐下,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真的不信任你,还会单独派你去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当然,我也要提醒你,不要真的堕入情网,给我们的团体带来危害。”

“请处座放心!”陈质平再一次站起来,“对于学生来说,金石心小姐好比是衣服,今天处座要我穿这件衣服,我就尽力把这件衣服穿好。明天处座要我把这件衣服脱下,我将毫不留恋地脱下。”

“嗯,好,好。”戴笠十分满意地点着头,阴沉的脸上渐渐绽放出光彩,“在咱们这个门户里,同女人干这种事,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以达到团体的目的罢了,决不能被红颜迷惑,忘掉自己的职责。当然,目前你还要尽力把这件衣服穿好,让金小姐觉得她的情人非你莫属。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把她从王亚樵这个老狐狸的怀里给真正拉过来……”戴笠同陈质平交谈了几个钟头之后,拂晓时,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叶霞弟那里安寝。

一觉醒来,已是旭日临窗,忽听得睡在腋下的美人抽抽噎噎地哭泣。戴笠心中不悦,沉着脸说道:“我劳累了一夜,正想稳稳地睡一觉,你有什么委屈事,一清早就吵得我不安宁?”

叶霞弟扭曲着口角,哭得更加伤心:“处座……我看咱俩长久夫妻是做不成了……也只有这么偷偷摸摸的……”

“嗯?岂有此理!”戴笠猛地把怀中的女人向外一推,满面怒容地说,“怎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啦?想另攀高枝是吧?”他想起昨日胡宗南在叶霞弟面前表现的狎昵情态,心中便陡然腾起一股怒气。

“学生能有处座为终身伴侣,真是三生有幸!可处座已有元配夫人,我怎好鸠占鹊巢,让世人唾骂……”

“哈哈……”戴笠晓得叶霞弟并没有被胡宗南勾动心,这才开怀大笑,顺手把泪眼婆娑的叶霞弟猛地向怀里一揽,说,“我亲爱的小姐,我同毛氏的婚配,纯系封建的包办婚姻。现今,我是一个革命军人,当然有打破封建婚姻锁链的权利和勇气。放心吧,最近几天我就可以登报声明同毛氏离婚,咱们两个很快就可以做堂堂正正的合法夫妻。”

“不,不,处座。”叶霞弟一想起毛氏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情状,就隐隐地觉得心寒。她低啜着说:“处座,我确实是敬慕您的,愿意有您这样一个丈夫。可……我觉得毛氏大姐她……也确实可怜。您十几年不入家门,她一个妇道人家,既要扶养幼子,又要侍奉婆母,真是吃尽了苦。我希望处座对我好,也希望您对毛氏大姐好,不要因为我而薄待了毛氏大姐,更不要因为我而丢舍糟糠之妻。那样世人会骂处座是陈世美的!”

戴笠虽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叶霞弟的一番哭诉,也不能不为之怦然心动。他微微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梳理着叶霞弟柔软的黑发说:“你呀,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可是干咱们这个行当,不能太温情!眼泪,同革命志士是无缘的!我希望我的霞弟勇敢起来,不要因为世俗的偏见,而失去追求真正幸福的勇气。”

话虽如此,但戴笠从内心里却更加喜爱他的这位学生了。她不仅长相端庄、秀丽,心底也这么善良、纯真。在戴笠玩过的众多女人中,无论相貌、才学、人品,可以说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位叶霞弟小姐。他一时居然动了真情,真的有意要同她结为终身伴侣了。但昨日晚间在同胡宗南的交谈中,分明又隐隐地听出胡宗南对他的这位叶美人有意,甚至有托他做大媒的暗示。如果自己违拗了胡宗南的意愿,不仅要得罪自己的知己好友,便是自己的事业和前程说不准也会受到影响呢!因为胡宗南现今在最高当局的眼里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呀!

为一个女人,得罪一个握有兵权的军长值得吗?

戴笠举棋不定,垂了眼睛只顾望那拥在怀里的美人。只见叶霞弟满面泪痕,像一朵沾露的玉兰,越发让人不胜怜爱。真要忍心割舍,将其推到别人的怀里,戴笠实在觉得心痛。再说你胡宗南,现今虽说甚得老头子的赏识,也不过是一个军长,是否能成得了大气候,路还长着呢!

反复权衡之后,戴笠终于想出一条两全之策。起床后,他正色地望着叶霞弟说:“霞弟,最近特务处想派几个人到美国深造,我给你留了一个名额。”

“什么?”叶霞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自幼酷爱读书,曾幻想要成为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学者。但后来坎坷的人生之路,使她失掉了这样的机缘。同戴笠苟且之后,特务处曾先后派过几次留学生到美国深造,霞弟也真想到国外开开眼界。但她不敢向戴老板提起,她认为戴老板决不会把她这样一只关在笼子里只供他一个人玩赏的小鸟儿放飞。然而,现今这位戴老板竟主动提起这件事,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戴笠说:“我们想派一个文化层次比较高的人到美国攻读政治经济学。将来学成归国,可以做团体的高级教官,也可以担任咱们《家风》月刊的主笔。这个人选我考虑再三,还是你去最为合适。”

叶霞弟见戴笠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方才信以为真。对她来说,这可真是个绝大的喜讯!她一反往常那羞涩、忸怩的情态,猛地扑在戴笠怀里,在他胡子拉碴的腮颊上狂热地亲了几口:“我亲爱的……你为我想得这么多,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哈哈……”戴笠将其揽住,“你尽管大胆地飞吧,我的小鸟儿。就算你忘记我这个老头子,不恋我这个窝儿啦,我也决不记恨你。咱们交往了一场,我应当让你有一个光明的前程,也应当让你获得更多的幸福。如果仅仅为了自己,而把你死死地捆在我身边,戴某人还算条什么汉子!那岂不成了一个龌龊肮脏、自私自利的小人了吗?”戴笠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激昂,几乎要扬着拳头呼叫起来。

叶霞弟被深深地感动了,热泪滚滚而下,她失声地哽咽说:“处座,您既然这样爱您的学生,学生今生今世也永远不做对不住您的事。您等着我,啊……等留学回来,咱们就堂堂正正地结婚!”

弃街头,薄命女子叹情痴

光阴荏苒,五年的留学生活很快度过。

一九四一年岁末,叶霞弟从旧金山乘华美公司的客轮归国。那时抗日战争已处于相持阶段,国民政府由南京迁到陪都重庆。叶霞弟由戴笠介绍,到成都的华西大学任教授。

游子海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的国内亲人。许多碧眼金发的外国阔少,深深地爱慕叶霞弟这位端庄典雅的东方女神。至于华籍学生向她求爱索情的那就更多了。但叶霞弟却不为所动,她要用忠贞的节操来回报她的恩人兼师长戴笠先生。

归国后,戴笠的元配夫人毛氏已经故去,叶霞弟认为障碍消失,学业已成,应该堂堂正正地完婚了。但戴笠这时反倒不急于操办这件事了。他摊着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说:“你看,现今抗日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我们军统已由战前的几千人发展到五六万人。事无巨细,都由我这个当家的‘婆婆’来做主,眼下怎么顾得了这件事呢?……你放心,等过一两年战争胜利了,咱俩到上海的东亚大饭店举行婚礼,你看怎么样?”

叶霞弟是个明晓大义的女子,安能以个人私欲拦阻丈夫为革命尽职?当时便含泪应允,把全部身心扑在教学事业上。当然,有时戴笠路过成都也甜甜蜜蜜地与她同居几天,两个人免不了要诉说些离愁别恨,情义愈见深笃。

转瞬过了两年。一九四三年初夏的一天,故友赵霭兰突然登门造访。赵霭兰已在四年前与军统电讯处处长魏大铭结婚,她的突然出现,使叶霞弟甚为诧异。细谈之后,才知道赵霭兰是奉了戴笠的旨意,专程前来接她去重庆的。她请女友吃了饭,下午又结伴出游,意欲凭吊成都的几处古迹。行至武侯祠处,忽见一群游人在引逗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女子嬉笑取乐。那女子约有三十来岁,一丝不挂,喜怒无常,一会儿旋转着身体载歌载舞,一会儿用手帕捂了脸失声痛哭。

叶霞弟忽然觉得这个人的歌喉舞姿很熟悉,轻轻地对赵霭兰说:“哎,我怎么看这个人有点像金石心?”

赵霭兰点点头说:“不是她是谁?已经疯了半年多了。”

叶霞弟闻言,心中咯噔一沉:“怎么平白无故的会中下这么个病?”

赵霭兰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那个陈质平吧?”

“记得。”叶霞弟说,“他不是与金石心爱得很深吗?”

赵霭兰摇了摇头:“在咱们这个行当里,一切都是为了执行上级的指示,哪里还有什么爱情可言?”

原来,金石心与陈质平在香港百乐门大舞厅搭手以后,便从心底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位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决意同他结为终身伴侣。为了彻底摆脱王亚樵的纠缠,一天深夜,趁王亚樵在自己床上酣睡之际,金石心偷偷地开了窗子,让早已埋伏在窗外的陈质平潜进屋子。两个人手执利斧,七手八脚便把王亚樵送上了西天。但事成之后,陈质平便再也不肯与金石心见面了。他因诛除党国要犯,立了大功,不久便被任命为国民政府驻印度加尔各答总领事,并与当地一个华侨富商的千金结了婚。金石心经受不住刺激,患了精神分裂症,整日疯疯癫癫、东游西荡。

叶霞弟听赵霭兰诉说了金石心的遭遇,许久没有出声。直到赵霭兰扯了她的手,催她往前走时,才神情茫然地望着那圈围绕着金石心的人说:“陈质平这个人长得倒是蛮帅,心眼儿却为啥这般黑?”

赵霭兰斜了她一眼,嘲讽般地说道:“你觉得当初他真的就爱那个王亚樵的小老婆吗?”

叶霞弟觉得问得蹊跷:“怎么会不爱?他俩不是还发过誓吗?陈质平非她不娶,金石心非他不嫁!”

“哈哈……”赵霭兰捂着肚子咯咯地狂笑起来,笑了一通,才揩着笑出来的眼泪说,“你呀你,怎么天真得像个孩子!干咱们这个行当的人,哪一个不是整天在演戏?锣鼓一响,该上台的时候就得立刻进入角色,维妙维肖地扮演。一旦卸了戏装,却又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叶霞弟被笑得好窘,越发百思不得其解:“演戏?这么重要的终身大事也能儿戏吗?”“好啦好啦,我的小姐。其实不光我们演戏,天下的人都在演戏。不是有这么两句诗嘛,‘世事无非是戏,人生何必认真’。”赵霭兰说着,俏皮地在叶霞弟额头一点,“我尊敬的叶教授,到国外喝了几年洋墨水,你怎么越发书呆子气啦?”

叶霞弟望着女友那副玩世不恭的情态,心里颇有些反感。呆呆地想了一阵,才挽起她的手说:“咱们去看看金石心吧。”

赵霭兰忙抽出手来,说:“算啦,当着这么多人被她缠上多难为情!”

叶霞弟见她不肯去,只得自个儿分开人群,向金石心走去,颤着声儿叫道:“石心姐,眼下天气还不太热,你怎么全扒光了衣服?快穿上,免得受寒。”说着,蹲下身去,拿了衣服便给金石心穿。

金石心一把将衣服拽下,直着两颗鱼一样的眼珠子,定定地把叶霞弟望了一阵,冷冷地笑着说:“嘻嘻,你是怕我卖了俏,把我们质平给招惹回来,凉了你的床是吧?你这个臭婊子,你把我们质平藏到哪里去啦?说!”边骂,边揪了叶霞弟的衣领,扬起巴掌就要抽她的脸。叶霞弟吓得心惊肉跳,狠命地挣脱了身子,尖声地惊叫着说:“石心,你别胡说,我是叶霞弟呀!”

“叶霞弟?”金石心死定定的眼珠儿活动一下,“噢,是个女特务呀!嘿,天晓得呀,天天与你们戴老板打野鸡呢!你这坏蛋,你们那个窝里全是吃红肉屙白屎的狼,没有一个好东西!说,你把我们质平藏到哪里去啦?你说,你说——”一边干嚎,一边伸出鹰爪一般枯瘦的手,又来抓叶霞弟。叶霞弟被骂得满脸通红,才知道同她讲不得道理。于是,惶惶地逃出了人群,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叶霞弟闷闷不乐地回到华西大学,天色已经晚了。

夕阳西斜,一大片桔红色的光亮映在校园中的假山上,一群青年男女环绕着石桌,正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叶霞弟很喜欢这些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青年学生,很想同他们凑到一起说说笑笑,借以驱散心头的烦恼。于是,她手提了裙摆,绕着曲径款款地向学生们走去。但不知为什么,那群学生却忽然停止了议论,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纷纷地走开了。她一时觉得很委屈,自从到华西大学任教以后,她多次遇到过这种尴尬场面。他们为什么要躲着我呢?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知道了我是一个潜藏在他们之中的“特务”?

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悸,觉得自己是一只孤雁,误飞进无垠的大沙漠。前程茫茫,归途漫漫,没有同类作伴,没有绿林栖身,只身地飞呀飞,不知什么时候精疲力竭了,便会一头栽在地上摔死。

她正有些自悲自怜,猛然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呼叫她。抬头看时,赵霭兰已走到近前:“霞弟,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呢?快,戴局长的车子来啦,赶快收拾收拾随车去重庆吧!”

苦煞心,代妻择婿夫为媒

叶霞弟到重庆,被安排到军统新建的杨家山公馆居住。戴笠虽然公务繁忙,却每日都来陪她,还经常带她一块出游,或去重庆有名的大饭馆里吃饭。她同戴笠相识已有数年,过去虽说两个人有了那种关系,但戴笠却时常在她眼前摆出一副师长的威严面孔。她因而觉得心情压抑,很不自在。这段时间,戴笠却比过去随和多了。每次外出,他总是亲自打开小汽车的车门,让她先上车。去饭馆里吃饭时,也总是捧过菜谱请她来点菜。她为此深为感动,觉得自己的这位丈夫虽说年纪比自己大一些,却是知冷知暖,会体贴人。她禁不住又想起了金石心……

记得那一年在游玄武湖时,自己还曾因她找了一个漂亮的美男子,而深深地羡慕她。想不到那美男子竟是一条狠心狼!她开始暗暗为自己庆幸,庆幸自己找的这个男子虽然长相丑陋,却是对她百般体贴,千般温存。

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在不远处的林荫道上响起,眨眼之间,一辆司蒂蓓克小轿车已经驶到她的跟前。

车门开处,戴笠笑呵呵地从汽车里钻出来:“霞弟,您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吧?原谅我,今天上午我到中美合作所同梅乐斯将军举行了一次交换重要情报的签字仪式,没有来陪你。”戴笠客气地向她解释。

叶霞弟微嗔地瞪了他一眼,觉得既然是夫妻,就毋须这般客气。于是,含笑说道:“快进客厅里歇歇吧,看你热的!”

“不,不。”戴笠把戴白手套的右手晃动了一下,“霞弟小姐,上车吧,今天咱们一起去吃蛇馆。”

“又要下馆子呀!昨天不是刚刚吃完了‘轰炸东京’吗?”

叶霞弟听了,激动得心窝怦怦直跳。她忘记司机和副官贾金南正站在身边,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腮颊,就甜甜地亲了一口:“好,我亲爱的,那咱们就上车吧!”

重庆的这座蛇馆,是抗日前夕从广州的南沙大马路上迁来的,馆子里的每一道菜均离不开一个“蛇”字。因为风味独特,价格也贵得令人咋舌,每一盘菜都不下二三十块美金。除去蒋介石政府中的高级官员和阔商巨贾,很少有人敢来问津。

戴笠与叶霞弟在二楼选了一间雅座坐了下来,一个身穿白制服的侍者立刻捧来一本附有彩照的精致菜谱请他们点菜。

戴笠很客气地把菜谱推到叶霞弟面前:“叶小姐,请吧。”

叶霞弟看了看菜谱的鎏金封面,见上面画着一只盘子,里面盘绕五六条花花绿绿的长蛇,翘头甩尾如同活的一般,便不觉有点毛骨悚然,连连地向外趔着身子说:“哎哟,我怎么一见着这红花绿毛的东西就吓得要死!”

戴笠哈哈大笑,把菜谱接了过来:“好吧,那我就替叶小姐代劳啦。要知道这可是最可口的菜肴!梅乐斯将军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有点害怕,可吃过一会儿之后,便尝到了其中的美妙。现在隔不上十天半月,就要我陪他到这里来吃一顿。”

第一道菜上的是“龙虎斗”。

叶霞弟见盘里只是些许炒得精致的肉条、肉丝,便暗暗放下心来。再一看那盛菜的白银盘子,工艺精致,盘沿的左边雕一只雄风千里的吊睛白额猛虎,虎视眈眈,仿佛要争抢那盘中的珍馐。

叶霞弟笑了笑说:“我以为是什么‘龙虎斗’,原来也是一般的焖肉炒菜,只不过盘子做得奇巧罢了!”

戴笠眯细着眼睛并不言语,只扬了扬筷子说:“吃,吃,尝尝这菜的味道。”

叶霞弟夹了一点,放进嘴里细嚼,觉得肉味鲜嫩,吃进嘴里不腥不腻,十分可口。一时食欲大振,便一连吃了好几口,这才拿筷子点了点盘子,问道:“这里的厨子做菜手艺蛮高哩!哎,这一盘盛的是啥肉呀?”

“你猜呀?”戴笠眨巴眼睛笑着,反问。

“好像……好像是清炖的鸽子肉……不,不,好像比鸽子肉更细嫩可口。”叶霞弟说。

“错了,我的小姐。”戴笠拿帕子揩了揩嘴,笑眯眯地说道,“这盘子里盛的是猫肉和蛇肉!蛇为龙,猫类虎,故谓之‘龙虎斗’。这可都是有讲头的。”

“啊,是蛇肉!”叶霞弟撒娇地向戴笠怀里一仰,“你真坏,早不告诉我!现在让‘龙’和‘虎’在我肚子里斗起来可怎么办呐!”

戴笠得意地说:“初来乍到的人,一听说吃蛇肉都有点害怕,所以就先摆一个迷魂阵,让你分不清吃的是什么肉,待尝得味道好,就来真玩艺了。来呀,继续上菜!”他向恭候在一边的侍者吩咐。

第二道菜上的是“群龙嬉游”。一只精致的景德镇花瓷盘里,盘曲着四条颜色各异的蛇皮,首尾俱全,栩栩如生,一条条翘首绞尾,好像真的在玩耍嬉游呢!

随后,又来了两位侍者,前面的一位端着一只椭圆形的楠木漆盘,盘子里摆着两只鸭蛋绿薄壳儿假玉酒杯,每只杯里都斟满了纯清透明的茅台美酒。后面的一位端着一只槽状黄铜托盘,盘上蒙一方杭纺真丝皂巾,里面不时传出沙沙的响动。

叶霞弟觉得心里诧异,心想,许是戴老板怕我腻味,请来了一位魔术师助酒兴吧!

正想着,后面的那位侍者将槽状铜盘置于后面的一只小几上,恭敬地向戴笠鞠了一个躬说:“先生,现在就用酒吗?”

戴笠展开一把撒金折扇,一面忽忽悠悠地扇着风,一面高声地吩咐说:“快,快,天热得像火炉一样,早应该驱驱暑气了!”

“好的!”侍者答应一声,便把皂巾抖开了。叶霞弟一看,险些惊叫出声。那铜盘里原来装着两条“唰啦唰啦”不时爬行的活蛇。侍者灵巧地抓一条,轻轻一抖,那蛇立即僵挺起来。跟着便一刀下去剖开蛇腹,取出一颗紫嫣嫣的豌豆儿一般大的蛇胆,对准其中一只酒杯一挤,那清澈透明的酒液顿时被染得绿莹莹的。

戴笠端起酒杯劝叶霞弟进酒。叶霞弟酒量小,怕喝醉了,连连推辞。戴笠便让侍者再取一杯低度的葡萄酒来,也挤入一只蛇胆。叶霞弟这才端起杯慢慢喝着,觉得酒味清醇,微带苦香,饮下顿感身心清爽,十分惬意,即悟到了这蛇馆的妙处。

又上了几道菜后,戴笠便命侍者退下,并将雅间的乌木板门关了。这才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女友说:“霞弟,今天想同你谈一件事情。”

叶霞弟看着他神秘的样子,估计他是想同自己商量公开结婚的事,心中顿时漾开一阵暖流,脸上也“呼”地涌起一片红潮。她羞赧地低下头,用筷子抵着自己的下巴颏说:“想说啥,你就说吧,我听着。”

戴笠嘿嘿一笑,用手梳理着自己鬈鬈的头发说:“这件事,我……我早就想对你说啦,一直没腾出时间,今天咱们好生谈谈。”

叶霞弟见他似有些难于启齿的样子,心中便有些诧异:“有话就说嘛,戴局长怎么也学会绕圈子了?”她笑嘻嘻地逗他一个飞眼。

“嘿嘿,”戴笠又是两声干笑,用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我嘛,可全是为你好……是这样的……我想给你做媒,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霞弟一愣,随即又咯咯地笑着扑倒在他的怀里,攥着两只小拳头,“冬冬”地擂着他的胸膛说:“再叫你瞎说!再叫你瞎说!”

戴笠把她的身子扶正了,轻轻地拂弄着她的秀发说:“真的,不是玩笑,我真想为你介绍一个对象。”

叶霞弟挣脱开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见他一副认真庄重的神态,不似在开玩笑,心里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你……”

戴笠温和地看着她:“我提的这个人,现今是蒋委员长眼里的大红人。有消息说,蒋委员长百年之后,就要由他来掌权接班,到那时候,……嘿嘿,你可就变成咱们这个国家的皇后了!”

叶霞弟更加疑惑不解,不晓得他绕来转去究竟要说些什么。

“这个人……”戴笠一根一根地扳动着手指说道,“眼下在官场上可谓是一帆风顺。只几年间,便由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擢升为第十七军团军团长、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现今又兼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的职务。所部官兵四十全师,连直属部队计算在内,共计掌握部队四十五万人左右,号称‘西北王’!蒋委员长对他言听计从,十分器重,并把自己的小儿子蒋纬国送到他的第一师里任见习排长。由此你便可知道,老头子对他是如何信赖了吧!”

叶霞弟已隐隐听出他提的这个人是当今极有权势的胡宗南。看来,他说要给自己提媒并非开玩笑。为了讨好胡长官,他是真的要把自己当作一份活礼物送过去了,心中一时又气愤又委屈,身子在椅子上一歪,哽哽咽咽地啜泣起来:“你……人家本想同你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谁晓得你又生出这份坏心……”

“我并不是存心不良,确实是为了你好。”戴笠涎着脸皮笑着,“你看,上海的《字林西报》对蒋委员长的接班人进行了预测。”戴笠说着,从公文夹里掏出一份报纸来展动着,“《字林西报》认为,最有希望接蒋委员长班的人选共有三位。第一位是老资格的陆军总长何应钦,第二位是少壮派陈诚,第三位就是我给你找的胡宗南。其实呢,何、陈都抵不了胡宗南,因宗南是黄埔系,现在是穿黄马褂的头!”

叶霞弟再也听不清他讲了些什么了,她觉得脑子里一片迷茫,迷茫中不时出现那个在武侯祠前不顾廉耻地撕扯衣服的金石心的影子。可怜的金石心被狠心的陈质平抛弃,而自己呢?不仅是被抛弃,而且即将被当作一件活的礼物用以送人啦!命运啊,天下的红颜女子命为什么都这般苦!

惜分手,芳心自碎情自毁

蛇馆聚餐以后,戴笠与叶霞弟均带着朦胧醉意回到杨家山公馆。

天已昏黑,暮岚漫遮山林。阵风旋过,草木萧萧悲鸣,归鸟哀哀长唳。叶霞弟忽而有一些惜花悲秋之感。入了寝室,也不讲话,爬上床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戴笠一个人坐在床前的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床幔出神。透过蝉翼一般的幔帐,他看见叶霞弟绯红的颊上隐隐藏有泪痕,心中竟也生出几分酸楚。想到明日就要送她去西安胡府,心中也有些恋恋不舍。感慨惆怅之余,却又想起了那张《字林西报》。将来胡宗南坐了天下,自己作为权贵重臣,还有什么美女娇娃讨不到手呢!想到此,心中又觉释然。

时钟鸣过十响,夜深人静。叶霞弟仰卧床上,低低梦呓,想来是酒力发作,满颊桃花,光彩照人。戴笠帐外注视良久,越发不胜怜爱。踌躇再三,终于将叶霞弟抚醒,强做出个笑脸来问:“霞弟,随胡长官后,想我不?”

叶霞弟长睫一抖,抱住戴笠亲个嘴说:“老师想我不?”

戴笠把长长的马脸忽地沉下,挤出一副苦相,深叹了口气说:“怎么会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我日日夜夜都会想……”

叶霞弟忽然仰面狂笑,少顷,又抓过柜上的“威士忌”咕突突地喝起来。戴笠忙阻止,垂了眉眼低声说:“霞弟,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叶霞弟笑得更响,猛地从戴笠怀里挣脱,乜斜了眼睛说:“得了吧,戴老板……你们男人……你们做大官的男人,会去想我这样一个女人?哈哈……”

戴笠一时觉得很窘,搂住叶霞弟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说:“霞弟……你不要想得太多,我实在舍不得你。今夜是咱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让咱们高高兴兴地……”

叶霞弟微微合上眼睛:“我醉了……”说着,再一次从戴笠怀里挣出身子,歪倒在床上。任戴笠怎么呼叫,仍是一声不吭,整个儿沉睡过去。

第二天上午,约十时许,胡宗南的随从副官唐西园,带领几名女兵和随从,乘坐三辆军用雪佛莱车前来迎接叶霞弟。

叶霞弟自是精心装饰一番。临出门时,戴笠执了手又问:“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没有?”

叶霞弟想了想,冷冰冰地说:“有茅台酒吗?”

戴笠迟疑地点点头:“有……”

叶霞弟一扬脸儿:“那就烦你让勤务兵搬两箱到车上,这一路上,我都要喝酒!以后到了胡长官那里,我也要天天喝……”说完,便不再理睬戴笠,急急地迈着步子,跨进了居中的那辆雪佛莱轿车……

尾言

一九四七年三月,胡宗南因进攻陕甘宁边区有功,获国民党政府颁授的“河图勋章”,并晋升为陆军上将时,才正式宣布与叶霞弟结婚。这时,他的大媒戴笠先生已在一年前坠机殒命。

胡宗南不仅没能接蒋介石的班,就连国民党政府在大陆的统治也很快土崩瓦解了。当重庆解放,蒋军渡海逃窜台湾之后,又有人在重庆街头赋诗一首:

南柯缘槐梦一场,张鲁无德难称王。

裙带扯断春宵尽,戴笠空赔美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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