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省济南市以南35公里的群山中,有一座隋代建造的石塔,因其四面各有一门,故名“四门塔”。四门塔内有4尊造于北魏时期的石雕佛像,精美绝伦,堪称中国古代佛教造像的典范,是国家一级文物。
经历了1400多年风雨沧桑之后,1997年3月8日早晨,四门塔工作人员发现,塔内一尊佛像的佛头被盗!
四门塔佛头被盗案的侦破过程离奇曲折,这颗珍贵的佛头辗转流落到了台湾,最后由台湾佛教界人士送回济南。
国宝佛头被盗
山东济南的四门塔高15?郾04米,每边宽7?郾4米,塔身为单层方形,四面各辟有一个半圆形拱门。四门塔塔心柱四面各有一尊高一米多的石雕坐佛,分别是东方香积世界阿閦(chù,音处)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南方欢喜世界宝生佛,北方莲花世界成就佛。4尊佛像均为东魏武定二年(公元544年)所造。
1997年3月8日清晨,四门塔看门人李春友像往常一样来上班。刚到塔门口,就看到塔的西门半开半掩,他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时,昨晚最后锁门的田乃生也正好赶到。两人走进塔内,只见身披红袈裟的阿閦佛的头不见了,只剩下半截身子,地上满是散落的石头碎屑……田乃生大惊失色:“不得了啦,咱那佛头被人偷走了!”
阿閦佛的头像是4尊佛像中最传神,保存最完好的,竟然遭到盗贼破坏,令人痛惜。济南警方接到报警后,极为震惊。济南市公安局的刑警火速赶到四门塔,展开侦查工作……
由于佛像被盗后,前来观看的人较多,现场十分零乱。侦查人员到达四门塔后,只找到一截用来撬锁的自行车弹簧。在对被盗佛像周围进行仔细勘察后,侦查人员又有了新线索:佛头断痕凹陷,断面东部、东北部和南部都有锯痕。
四门塔坐落在济南郊区,四周是群山和农田,塔周围的保护设施很不健全,没有围墙,人们可以随便进出。四门塔白天有一个职工看守,晚上游客走后锁上门便无人值班。侦查人员试图提取现场遗留下的脚印,据此对犯罪分子的潜逃路线进行追踪,但是没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随后,侦查人员对四门塔文物管理所的职工进行走访,排除了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走访中,侦查人员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阿閦佛脖子上的锯口,早在5个月前就有了!它说明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文物盗窃大案。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四门塔管理人员在发现佛像脖子上的锯口后,竟没有及时上报相关部门,也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
四门塔佛像堪称国宝精品,价值无法估量。阿閦佛的佛头被盗,很快引起了国家文物局、公安部和山东省、济南市领导的极大关注。济南市公安局抽调破案高手成立四门塔佛头被盗案专案组,全力侦破此案。公安部向全国公安系统下达了协查指令,济南警方派出十几个侦查小组奔赴全国各地,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侦破大行动。
案件一波三折
专案组在山东济南、枣庄、淄博,河南郑州,北京等重点地区展开调查工作,连带侦破了山东数十起文物盗窃案,抓获了几十名文物盗窃分子,缴获了大批文物。然而,这些案件都和四门塔佛头被盗案没有直接联系。两个多月过去了,案情仍然毫无进展,专案组的工作陷入困境。
就在这时,警方抓获了几名盗掘、贩卖文物的嫌疑人,他们都提到了一个叫刘刚的人。
根据这些人的交代,刘刚是济南长清县人,曾长期从事非法倒卖文物活动,多次前往四门塔踩点,还专门拍了佛像照片。
警方立即赶到长清县,在刘刚家里搜出一批还没有出手的文物。在刘刚家所在的村口,还发现了一批没有头颅的石佛像。
1997年5月中旬的一个深夜,警方在刘刚家门口将其抓获。经审讯,刘刚交代说,1996年10月8日夜里,他曾与同伙潜入四门塔,准备盗窃阿閦佛佛头,佛像脖子上那道深深的锯痕就是他们留下的!但由于石头太硬,刘刚等人见一时无法将佛头锯下,就想用锤子砸,无奈所带的锤子太小,只好罢手。回去后,刘刚等人心里一直惦记着这颗国宝佛头,又准备了大锤和钢锯,于1997年3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再次来到四门塔准备行窃,可在踩点时发现佛头已被人偷走……
经过调查,警方确定案发时刘刚等人确实不在现场。刘刚作案的可能性被排除,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嫌犯相继落网
为了尽快破案,专案组决定把这起大案同山东省各地的石佛文物被盗案串并侦查。1997年6月,侦查人员在济南章丘市排查时,抓获了文物贩子安某。据安某交代,1996年12月,他曾带河北省宁晋县一伙专门盗窃石佛文物的惯犯3次去四门塔踩点,并在夜间驾驶130汽车去作案,但由于当时没能打开四门塔的门锁,行动没有成功。为了避免这伙人事成之后把自己甩掉,安某当时专门记下了他们的车牌号。
警方根据安某提供的车牌号,赶赴河北宁晋县调查,很快确定那辆130汽车车主是河北省宁晋县高庄河乡农民杨颖利。杨颖利曾与同乡李栓群、李栓辉、柳明奇结成团伙,长期参与非法倒卖文物活动。
随后,警方得到线人提供的一条重要线索:有人曾看到李栓群、杨颖利等人从外地弄回来一个石佛头,后来被一个南方人买走。线索中所说的佛头,与阿閦佛头像极为相似。
警方决定对李栓群4人实施抓捕。但当警方分别赶到这4人家中时,却发现他们早已不知去向。
转眼又过了两年多时间。一天,警方得到线索,说杨颖利在广州一家家电市场托运部当装卸工。警方立即派抓捕小组赶往广州,将杨颖利抓捕并押回济南。经审讯,杨颖利交代了他与李栓群、李栓辉、柳明奇盗窃四门塔佛头的经过。
1996年冬,杨颖利等人在倒卖文物过程中认识了安某。一次喝酒后,安某醉醺醺地对他们说:“要想赚大钱,在济南就有,就看你们敢不敢干。四门塔有几尊石头佛像和西安兵马俑一样值钱,因为地处山区,虽是旅游胜地,晚上却无人看管,极易下手。”杨颖利等人听后兴奋不已,开着130汽车直奔济南踩点。
1997年3月7日早晨,李栓群、杨颖利、李栓辉、柳明奇4人准备好了工具,开着130汽车从宁晋出发,于当天下午4点赶到四门塔附近。当晚11点左右,杨颖利把车停在四门塔附近把风,李栓群、李栓辉、柳明奇3人来到四门塔,用自行车弹簧撬开门锁,进到塔内。随即,三人开始忙碌起来。一人打着手电照明,另外两人用大锤砸阿閦佛的头。他们原以为石质佛头很难砸,没料到佛头几个月前被刘刚等人锯过,只砸了一下佛头就掉下来了。随后,3人用一个蛇皮袋子把佛头装好,连背带拖从四门塔下来。佛头重达100多斤,中间他们还在麦地里休息过两次。几个人合力把佛头弄上车后,用一件旧大衣包裹住佛头,开着车一路疾驰,天亮时就赶回了宁晋。
事后,杨颖利把自己的130汽车卖掉,佛头则以6万元价格卖给了一个南方文物贩子,4人每人分得1万多元。可杨颖利并不知道佛头的具体去向。要弄清佛头的下落,必须尽快抓住其他嫌疑人。
1999年和2001年,长期潜逃在外的李栓群和李栓辉相继被捕。另一名重要嫌疑人柳明奇仍未落网。
从1997年3月8日案发,到抓获嫌疑人李栓辉,侦查人员辗转了12个省市自治区,行程达10万公里。
后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阿閦佛佛头被盗案,以盗掘古文化遗址罪判处杨颖利无期徒刑,处罚金1万元;判处李栓群死刑,处罚金2万元;判处李栓辉死刑,缓期执行。这是新刑法颁布后,中国第一例以盗掘古文化遗址罪名宣判的案子。
案子远没有结束,犯罪嫌疑人柳明奇还逍遥法外,阿閦佛的佛头仍然毫无踪影。有关部门曾从文物市场上发现过一些石佛头,但都不是阿閦佛像上的。
国宝回归故里
2002年3月,四门塔佛头被盗5年后,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山东大学美术考古研究所所长刘凤君意外接到一个来自台北市的陌生电话。打电话的陈女士说她是台北艺术大学美术史研究所所长林保尧的朋友,想请刘凤君介绍一下四门塔佛像的情况。刘凤君教授一直致力于山东佛教造像的调查和研究,对四门塔4尊佛像十分熟悉,刘凤君一边向陈女士介绍,一边想:林保尧教授多次来山东,对山东地区的佛像艺术也很熟悉,陈女士为什么不问林保尧教授,要专程打电话来问我呢?这时,陈女士突然话锋一转,说:“刘教授,我想了解一下,山东地区近几年佛像被破坏及流失的情况。”刘凤君感到此话蹊跷,就专门谈了四门塔佛头被盗之事。陈女士听后,插话说:“我有个朋友买了个高50厘米左右的石佛头……”
刘凤君心中一动:四门塔丢失的那尊石佛头也是50多厘米高!他迫不及待地问:“陈女士,这个佛头的脖子断痕处是不是白色的?”对方说是白色的。刘凤君隐隐感到,这可能就是5年前丢失的那尊佛头。陈女士说她的几个朋友经多次研究,也认为可能就是四门塔的佛头。她让刘凤君把四门塔佛头被盗后和被盗前的照片各寄一张给她。刘凤君也让陈女士寄几张她朋友买到的佛头照片给自己。
几天后,刘凤君收到了9张从佛头正面、侧面、背面以及颈部等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他不由信心大增:照片中的佛头极有可能就是四门塔被盗佛头。
刘凤君拿着照片去山东省文化厅、博物馆、四门塔文管所找专家辨认。他们看后和刘凤君的看法一致。不久,刘凤君接到台北研究佛像艺术的吴文成教授打来的电话,说佛头是一些佛教弟子花重金买到后,捐献给台湾著名佛教组织——法鼓山佛教基金会。该基金会董事长圣严法师非常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听说可能是四门塔丢失的佛头后,想将其复归原位。希望刘凤君教授能赴台对佛头进行鉴定。
刘凤君激动地说:“我一定来鉴定,一定来鉴定!”
为了准确无误地进行鉴定,刘凤君赴台前进行了大量调查、取证工作。他先后10多次来到四门塔实地考察,爬到高台上抚摸佛头的断裂处,增加对石佛材料的感觉,并多次测量佛像脖子的直径,琢磨它的刀工雕刻技法,还记录了一些较为关键的痕迹:佛的脖子上有些水浸的印记。
从雕刻技法上鉴定石刻佛像,凭的是感觉和经验,并不能作为实际证据。要准确鉴定出佛头真伪,最关键的是找到和佛像一模一样的石料,和佛头进行对比。可大家不清楚四门塔佛像石料的来源,只能根据山东很多佛像石料都取自当地的惯例,认为四门塔佛像的石料可能就取自山东地区。刘凤君翻山越岭四处考察,终于找到了和佛像材质基本相同的石料。
2002年7月,刘凤君带着各种资料、数据,以及那块至关重要的石料来到台湾。见到石佛头后,他拿出石料与佛头对比,石质一模一样;又拿出尺子丈量佛头,和阿閦佛颈部的尺寸十分吻合;再仔细看看那几条水浸的印记,都和佛身脖颈处的痕迹线一致。这颗佛头正是被盗的阿閦佛佛头!
2002年12月17日下午,流失5年的四门塔东方香积世界阿閦佛佛头在海峡两岸专家和佛教人士的护送下,终于回归故里。21日,佛像头被安放到阿閦佛的躯体上。
2007年6月14日,在逃嫌犯柳明奇在河北省宁晋县落网。至此,震惊海内外的济南四门塔佛头被盗案全案告结。柳明奇被抓时已51岁,据他交代,他在外得知同伙被判重刑的消息后,才知道这次盗窃文物已不再是拘留或罚钱的问题,而是犯下了掉脑袋的大案。他认为就算去自首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一直东躲西藏。10年来,他一直提心吊胆,专门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去学习玉雕手艺,准备让孩子将来雕刻一些佛像,弥补自己盗窃佛头犯下的罪过。
(压题照片:济南四门塔)(责编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