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吴楚楚不认识李副市长，还可以在原来的院校本本分分当他的学报编辑，也就没有近来这些层出不穷的烦恼了。这一连串的烦恼让他工作没劲，生活没信心。总之，比张艳跟他闹离婚还要烦恼。
调任到宁江市地方志办公室做主任助理，从院校到政府部门，肯定算提拔了，对此吴楚楚也高兴过一阵。进而想到从主任助理做起过渡到副主任，有李副市长的关照，问题应该不大。
吴楚楚出身乡下，他知道，在平民百姓眼中，县级官员应该就是大官了。而他现在已经做到主任助理，按级别，可就是县长助理啊，也算是个人物了。
其实和李副市长相识只是一个偶然，但就那么一次偶然，吴楚楚给李副市长留下了良好印象，以至李副市长后来亲自打电话请他参与市里的几次大型宣传策划。再后来，李副市长说：“小吴不错呀，不错！想不想到地方来干啊？”
吴楚楚愣了愣，说真的，他从没有想个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您，您可以让我想想吗？”
李副市长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不过，可不能想久了。”
吴楚楚想找个人帮他拿拿主意，他想到了在《宁江日报》做编辑的好朋友张放之。张放之一听，睁大眼睛说：“还想什么想啊！”
就这样，吴楚楚调到市志办，并安排了相应职务。这个单位虽属政府部门，也在市政府大楼办公，但绝对不属于市政府的重要部门。市志办宋主任看了看吴楚楚递过去的行政介绍信，点点头说：“嗯，好啊好啊！”说到这里，宋主任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对着话筒说，“钟科长，新调来的主任助理吴楚楚同志报到来了……那好，你过来吧。”
不一会儿，行政科钟科长敲门进来，略一弯腰，叫了一声：“主任！”又望吴楚楚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宋主任说：“这位就是新调来的主任助理吴楚楚同志。”
“知道知道，吴老师是我们市里出了名的笔杆子，我是早闻大名啊！”钟科长话是这么说，表情却很淡漠，决没有对宋主任那样的恭敬。
这一点，吴楚楚已经注意到了，而且他还注意到，钟科长一直没有称呼他的“官衔”，叫他吴主任或吴助理什么的。
宋主任询问钟科长：“办公室的事情……”
钟科长摸着脑勺子想了想，“单间肯定是不行了，只有总务科老向对面空着，要不，让吴老师和老向打打挤？”
“好吧，暂时先这样！”宋主任没再说什么，低头看报。吴楚楚忙说：“宋主任，那我就先过去？”
“好吧！”宋主任继续看报。
吴楚楚跟着钟科长来到老向办公室，钟科长指了指那个空位，对老向说：“这是新来的吴老师，暂时坐这里办公。你给他介绍介绍我们市志办的情况。”
“哦。”老向大约五十岁出头，从账册上抬起头，“介绍哪方面的情况？他来做什么？”
听老向这么问，吴楚楚的心一下子凉了，自己好歹还是新调来的主任助理，大小也是市志办的领导，一位总务科的老头子竟然如此不把他当一回事。
钟科长想了想，说：“采编方面的。”
老向又哦了一声，继续整理账册。
钟科长说了一句：“就这样吧？”
“好的，谢谢啊，钟科长。”吴楚楚的锐气算是给挫下来了，对于这位小小的科长，他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老向一边在账册上写着什么，一边问：“贵姓啊？”
吴楚楚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愣了愣，说：“免贵，姓吴，吴楚楚。”他索性把自己的名也报了上来，他想，这一下，对方的态度应该有一点改变了吧，要知道，自己终归是市委组织部调来的，市政府办公厅行文任命的主任助理。
“哦，”老向也愣了愣，“是了是了，是听说最近要调来一个主任——助理。哦，原来你就是啊！”
“是是是。”吴楚楚脸上泛起了一点笑意，他为老向知道他的“官衔”而高兴。
老向放下笔，郑重其事地说：“市志办的领导，有一位党支部书记、主任，是正县级，一位副主任是副县级。下面有行政科，有总编室、总务科、采编一科，采编二科、采编三科，还有一个编辑部。前面的几个科室都是常设机构，只有编辑部是临时的。”
吴楚楚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记住了，他想问问，编辑部为什么是临时机构，还没问出口，突然想起老向在介绍“市志办领导”时，只讲到了书记、主任和副主任，那么，他这个主任助理算什么呢？
过了一段时间，吴楚楚才渐渐明白，其实他什么都没变，至少是正科级待遇没变。变了的只是个称谓，以前人们见了他，都叫他吴编辑、吴老师，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守着一个相当于正科级的编辑职称过日子。现在呢，他似乎比正科高了半级，比副县又低了半级，别人称呼起来，也有点犯难了。有人叫他吴主任，也有人叫他吴助理，有的觉得叫吴主任抬高他了，叫助理似乎又小看他了，干脆叫他老吴。
可吴楚楚毕竟才32岁，一个老字，多少让他有了一点未老先衰之感。
二
老婆张艳要和吴楚楚离婚的主要原因，据说是因为他在“那方面”不行。当然，可能这只是一个借口，吴楚楚年纪轻轻在院校当学报编辑，干的是苍苍白发的工作，又挣不了多少钱。那女人长得有几分姿色，在外面一晃荡，见多了挥金如土的主，内战升级，离婚就提上议事日程了。
不料吴楚楚刚刚搬出那个家，组织部门的调令也来了。
有人说，机关工作就是“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吴楚楚现在是深有体会了。而且同原来在院校工作不一样的是，这里的人喜欢开玩笑。每次开会前，钟科长就带头讲一些荤段子，大家嘻嘻哈哈一阵笑。
吴楚楚第一次参加会议，他紧随宋主任和那位副主任后到达会议室的。他们一到，活跃的气氛马上宣告结束。吴楚楚从那一张张尚未完全敛住笑意的脸上，看到了会议即将开始的严肃。会议没有主席台，也就没有座次感，椭圆形会议桌让吴楚楚弄不清自己该坐在什么位置上，副主任坐在主任左边，他只好挨着主任右边坐下。这一坐，竟招来了所有的目光。
会议宣读了吴楚楚的任职通知，作为市志办主任助理，他就算正式到位了。
让吴楚楚耿耿于怀的是，他办公的地方不像主任、副主任办公室那么气派，而且还同老向挤在一起。当然，他知道不能同主任作比较，也不能同副主任作比较，但比副主任稍差一点，比中层干部稍好一点，应该是可以的，他一直把自己看做比中层干部的职位略高。
其实，这一直是吴楚楚的一种自我感觉，钟科长就不一定这样看，老向也不这样看。说到底，吴楚楚还只是一个相当于正科级的主任助理，钟科长是正科级，老向虽不是总务科长，同样享受正科级待遇。在市直部门，这个级别不算什么。
第二次开会，吴楚楚去得稍早了些，钟科长已经坐在他第一次开会坐过的那个位置上了，他只好重寻一个空位坐下。钟科长正在眉飞色舞地讲笑话，眼睛都没朝他看一下。
不过，这种情形在一段时间之后有了一些改变，钟科长对他恭敬起来。
这天，在办公室的走道上，钟科长老远就向吴楚楚点头致意了，是他见过钟科长对宋主任的那种恭敬，走近吴楚楚时，钟科长说了一声：“吴主任早！”
吴楚楚着实有点吃惊，他是第一次听钟科长这么称呼自己，但表面仍很镇静，便也点头回应：“早，早！”
两人擦肩而过，钟科长压低声音说：“哎，你那个办公室，还真不好办，原来有个老同志退休了，办公室还占着，锁上了，哪天……咳……哪天，把这事给办了。”
“哦，”吴楚楚点点头，“那好……”说真的，他很想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了，不过，他不清楚钟科长今天为什么主动提这件事。
钟科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我昨天见到张放之了，他说了你的一些情况。你看你看，这宁江市啊就这么大，转来转去都会碰到朋友是不是。今后啊，请吴主任多关照，多关照！”
“不不不，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吴楚楚说的像是实话，比如调办公室的事，也不便找宋主任，还得钟科长去张罗。
临下班前，吴楚楚接到张放之打来的电话，“喂，楚楚啊，中午我请你，聚聚。”
“哦，你发财了？”
张放之在电话那边说：“不不不，你现在是领导了，找你办点事。”
“哦，什么事？”竟然就有老朋友求上门了，吴楚楚找到了一点做领导的感觉，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能为张放之办什么事。市志办除了编市志，还能做什么？
张放之在话筒那边笑道：“别那么紧张，到时候就知道了。”
三
吴楚楚如约来到犀牛堤畔的“春来饭店”，他很是注意了一下招牌上的那个“春”字，写得有点“媚”相，正胡思乱想，已被服务员引到3号雅间，只见张放之早已等在那里。让他深感意外的是，等着他的居然还有钟科长。
另有一位小姐在座，见了他，小姐欠了欠身，微微颔首，“吴主任好！”
吴楚楚点点头，“嗯，你好！”
钟科长忙站起来，把吴楚楚让至上位，张放之和钟科长一左一右陪着。特意留出的这个位置，让吴楚楚觉得，今天是得到了足够尊重的。他朝那位小姐望了望，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吴主任的笔头，在我们市志办是第一流的。全办的同志，没有一个不服气的。”钟科长一边为他斟酒，一边恭维道。
“那还用说，如果不是这样，李副市长会将他往市政府弄？”张放之说到这里，觉得朋友之间如此恭维，有点露骨，转而介绍那位小姐，“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卿小佳，钟科长的表妹，就是她有点事想麻烦你！”
吴楚楚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自觉还算“拿”得较稳，真正的大人物，是不会轻易表态的。
“是这样的，”钟科长进而说，“最近城区人事变动，区总工会有进人指标，我这个表妹，在一家企业工作，想调到总工会，下边的工作我都做得差不多了，恐怕还需要一位市领导打招呼……”
吴楚楚愣在那里，他终于弄明白今天钟科长对他转变态度的原因所在了，马上警觉起来，“这、这个事呀，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哎，你和李副市长……”钟科长疑惑地把头转向张放之，张放之岔开话题，“来来来，喝酒，喝酒……”
一场酒喝下来，吴楚楚有点迷糊了，脑子里闪现得最多的是那位卿小佳小姐，她的笑有点迷人，目光充满期待。还有一种东西说不清楚，那就是“期待”之后对“权势”的崇敬。这种目光，让吴楚楚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大权在握的人，自己似乎把握着她的命运。
酒桌上没有人再提帮忙的话，但这件事似乎就这样定下来了。如果吴楚楚不帮忙，倒显得他有些不够意思似的，也显得他不配享受这餐酒局上的尊重。
第二天上班途中，吴楚楚还感到头在隐隐作疼，同时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太好办。但一想到昨天在酒桌上所享受到的待遇，他又感到此事推诿不得。这个钟科长啊，真会利用机会，就连他和李副市长那点关系都被他挖出来了。
走进办公室，老向已经坐在那里了。吴楚楚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李副市长开口，怕李副市长批评他多管闲事，是啊，李副市长凭什么帮他这个忙。对了，理由！要找领导打招呼，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吴楚楚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他觉得凭着李副市长对他的关心，只要有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事情也不是不能办的。
十时左右，钟科长推门进来，“哎呀，吴主任，这么早！”说到这里，扬了扬手里的钥匙，“办公室的事，我已经搞定。等我安排人收拾好，更换了新的办公设施，您就搬过去吧。”
老向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望望吴楚楚，又望望钟科长，又埋头在账册上记着什么。
吴楚楚点点头，表现得有些无所谓，他知道，钟科长之所以如此，都是有条件的。而他现在正在为这个条件的实现，寻找着一个最充分的理由，可谓绞尽脑汁。便淡淡地回应，“你说的那个事，我正在想办法。”
钟科长心领神会，高兴地出去了。
老向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这个小钟，今天是怎么了？”
吴楚楚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取了报纸来看。他已经懒得想那个理由了，就这样拖一拖，说不定会有出奇不意的效果。这时，只听老向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编辑部出问题了……”
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个人，吴楚楚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同他说话，忙问：“哦，出什么问题了？”
“有人反映，这个编辑部打着市政府的招牌到下面收钱，说是要编一本报告文学集，已经收了不少钱……听说是李副市长亲自过问的。”顿了顿，老向又说，“我早说过，这个编辑部会出事的。”
“李副市长？编辑部？这个编辑部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这个编辑部是市志办的非正式机构，只是几个临时招聘人员在那里捣腾，财务独立，直接对……宋主任，对宋主任负责……”
“哦。”吴楚楚有些明白了。
不一会儿，钟科长又来了，“吴助理，宋主任请你过去一下。”
“好好好，我马上去。”吴楚楚注意到钟科长又改口称他吴助理了，看来，没有真正的主任在，他是吴主任，有了真正的主任在，他当然就是吴助理了。
“吴主任，来，坐坐坐！”宋主任欠身指着对面的坐椅，客气地说。
这让吴楚楚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吴主任”这三个字会从本单位一把手的嘴里冒出来。但他仍不露声色，依然欠着身子坐下，等待宋主任发出指示。
“你看，马上就要过中秋了，是不是请李副市长出来聚聚？”
吴楚楚点点头，表示他听得很专注，“应该应该，那我给李副市长约一下？”
“行！”宋主任略显轻松地说，“就这样？”
“那好，等李副市长一定下来，我就给您打电话。”
四
从宋主任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吴楚楚把宋主任的话想了又想。如果只是钟科长把他当做了李副市长的人，还不足为奇，没想到宋主任也这样看，因此极有可能，还有更多的人会这样想。事实上，吴楚楚同李副市长的关系，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密切，不过是因为吴楚楚能写，李副市长把他调到市志办，也不过就是用其所长，完全是一种爱护人才的表现。这一点，吴楚楚明白。
但是，偏偏就有人能够把领导的这点“爱护”运用自如，而且恰到好处，吴楚楚会不会是这方面的运作高手呢？吴楚楚忽然又想到了卿小佳，想到了她那种期待的目光和那双清澈的眼睛。特别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让人一想起来就想往潭里跳。
有了宋主任的邀请“垫底”，吴楚楚的底气足了许多，他想，堂堂市志办要请一位副市长吃一顿饭，这“理由”本身就够充分了。他终于拿起了电话，“喂，李副市长吗？我是吴楚楚啊。”
“哦，小吴你好！你看，一眨眼，你调过来快三个月了吧？你在那里工作还好吧？”在电话那边，李副市长关切地问。
吴楚楚很感动，因为感动，开始想好的话也忘了，他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真笨，他在心里骂自己，真不是成就大人物的材料，只能一味对着话筒说：“好好好，我在这里……好，很好！谢谢……谢谢李副市长关心！”就这么个“好”，好像把所有的话都讲完了。
“哦，那就好！还有什么事吗？”
幸好对方提醒，吴楚楚清了清嗓子，这一次总算把话讲流利了：“是这样的，我到市志办这么久了，工作没干多少，这次啊，我们有个小活动，想请您参加，领导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哦，原来是这样。好吧，我参加……”
“另外……”吴楚楚又犯“结巴”了。
“还有什么？小吴你说。”
“另外，我还有点私事，到时再跟您说，好吗？”
“好！小吴，好好干！”李副市长叮嘱道。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放下电话，吴楚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回味着李副市长在电话里说的每一句话，虽然不是面对面，但那神态、那语气，他完全想象得出来，不由感叹，那才是真正的大人物的口吻啊。突然间，吴楚楚竟有了新的发现，即李副市长固然是大人物，那么他这位搬得动大人物的人，是否也算是一个人物呢？这一点，他已经从钟科长、卿小佳那里得到了印证。搬不动大人物的人，已经把他就视作大人物了，就连好朋友张放之也这样看。
通过种种推理，吴楚楚得出了一个结论，即自己还真是个人物，而且不是小人物，至少在市志办是个大人物。本来，作为只有一正一副两位主任的市志办，他这个主任助理就是第三把手。所以每有应酬，当座中酒友自觉将其奉为副县级领导时，吴楚楚也不做过多解释。
在以后一段日子，吴楚楚过得相当不错，隔三岔五就有应酬。他一到场，常常被“隆重推出”，这个市志办主任助理被他做得顺风顺水。吴楚楚很清楚，宴请他的人，并没想过他在市志办帮什么忙，都是冲着他背后的李副市长来的。
五
同李副市长的那餐饭局效果很好，席间，宋主任和李副市长谈得很高兴。
就在席终人散之际，吴楚楚将李副市长请到僻静处，压低声音说：“还有点私事，想请您……”
“哦，小吴你说。”
说真的，吴楚楚仍没有想到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只是在当他看到李副市长和蔼的眼神时，突然来了灵感：“我爱人还在企业工作，城区总工会那边，说是只要您打个招呼就行，您看……”
“嗯。知道了。小吴你就安心工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组织上能够解决的一定解决，你放心吧，我问问。”作为领导，李副市长这番话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也就是说，钟科长所托之事，如果不出意外，就算办好了。
当吴楚楚把李副市长的口风透露给钟科长时，钟科长拉住他的手猛摇了几下，“谢谢，谢谢领导……”
吴楚楚点点头，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那位卿小佳小姐了。”
“是是是，我马上通知她。”
看着钟科长离去，吴楚楚感到自己有点醉了。现在，李副市长走了，宋主任走了，钟科长也走了。他沿着宁江大堤走了一段，经江风一吹，就更有醉意了。这时，手机响了，他摸索着打开翻盖，话筒里传来好听的女声：“吴主任您好，我是卿小佳，您现在在哪里？”
“我在宁江大堤。”吴楚楚望望朦胧的江面，对着话筒说。
“您是不是喝醉了？唉，吴主任，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您看，为了我……”
吴楚楚似乎清醒了些，但感到很热，“哦，没，没什么，一句话，一句话的事……”
“不是，我知道没那么简单，您就在那里别动，我过来看看您！”
“别……”对方挂机了，吴楚楚茫然地站在那里。
不一会儿，卿小佳果然找来了，她站在吴楚楚面前，显得一点也不开心。照理说，她应该很开心才对，吴楚楚这样想。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想把盘踞在身体里的酒精排除掉。
吴楚楚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他租住的小居室的。可以肯定的是，他醉着，但还能够带路。不过，一回家就迷糊了。迷迷糊糊中，他知道身边有一位可人儿，他记得她扶他回来时，胳膊碰到过她的身体，加上酒醉，格外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不过，更让他感到飘飘欲仙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在床上，醉意朦胧，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心中不由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了她一下。卿小佳就势一滚，就挨他躺下了。
这时，吴楚楚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要把一个女人弄来睡了，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劲。看看这个卿小佳，皮肤紧绷绷的，要身段有身段，该苗条的地方苗条，该丰满的地方丰满，比原来家里的那个不知强过多少倍。一想到张艳，他就特别有劲，可惜不能当着她的面搞，不然肯定能出出心中那口恶气，看她还说不说自己在这方面不行了。
实际上，一切都不需要吴楚楚怎么样，人家是早有思想准备的，来的目的就是献身。当吴楚楚的手刚刚伸进她的衣服时，卿小佳三下两下就把自己的“武装”给解除了，还帮着他一层一层地脱掉……
两人很是尽兴，可刚一完事，吴楚楚就打起鼾来。
第二天上班，吴楚楚见到钟科长时，还有点心虚，毕竟把人家表妹搞了，便又主动说起卿小佳调动的事，复述了李副市长的话。
钟科长直说：“谢谢，谢谢吴主任，这事也只有您出马才办得好！”
“没事没事，今后有事就说一声。”
“当然当然，今后少不了还要给吴主任您添麻烦……”
吴楚楚到了办公室，老向望望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又埋头做账。吴楚楚拿了茶杯去洗，回来沏上茶，坐下，点燃一支烟，看了看老向。
其实，市志办的来往账目并不多，可老向似乎总有做不完的账。他做得很仔细，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平时话也不多，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踏实做事的人。在机关工作，要修炼到如此老成持重，可不是一天两天办得到的。
不过，人在单位，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吴楚楚告诉自己，要学着点。
六
男人就像一棵树，女人似水，有了水的滋润，就枝繁叶茂。
吴楚楚和卿小佳频频约会，在他租住的小居室频频做爱。卿小佳很温顺，也很缠绵，每一次完事，她都说她快幸福死了。这让吴楚楚很有“成就感”，因此，上班时间，吴楚楚还能保持旺盛的精力。
他和张艳的离婚却生出了变故，几个月“冷战”下来，她居然告诉他，她不想离了。吴楚楚要离婚的态度越坚决，张艳的态度就越暧昧，一次她还动手抚摸他，想勾起他的兴趣来。
吴楚楚厌恶地推开她的手，作色道：“少来！”
张艳还振振有词：“什么少来，我摸自己的老公还摸错了？你少给我装正经，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年轻姑娘摸着你要舒服些？看我哪天抓住现行，非搞你个身败名裂不可！”
吴楚楚一愣，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和卿小佳的事了？他想，以后和卿小佳的约会得更隐秘一些。但他却不知道，并不是张艳，而是另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就是钟科长。
在钟科长的刻意安排下，吴楚楚终于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而且竟然还与副主任办公室的陈设差不多。
对于钟科长，吴楚楚的心里挺复杂。照说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办的，可要是处得不好，他不这样办，你还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自从同卿小佳有了那层关系，他倒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卿小佳毕竟是他的表妹。不过，转而又想，他知道卿小佳也是单身，也是老大不小的了，也有那方面的需求，两相情愿，就算是表哥，也不能干涉别人的私生活吧？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并不欠着谁的了。要说欠着的，那就是他从没有想过离婚以后会同卿小佳在一起。经历过一次婚姻的折腾，在他的想象中，未来的那个人不是卿小佳这种类型的。
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市里的党代会和人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有人说，李副市长是省里下派的干部，在省里有背景，这次有可能再次当选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并进入市委常委，在副市长前面加上“常务”二字。可别小看这两个字，有了它，李副市长今后完全可能成为本市主要领导，也就是市长或者书记。
那么，被李副市长欣赏的吴楚楚，今后的发展也是可想而知的，一个小小的主任助理，把胆子放大一点想，用上几年，弄个副市长来干，也不是不可能。
日前，市里出台了一个机构改革方案，凡年满55岁的县级干部都要退居二线，市志办的副主任正在“坎”上，必下无疑，就腾出了一个副县级位置。这对吴楚楚来说，是一个绝对的利好消息。吴楚楚这时想自己一定要稳扎稳打，不要出一点乱子。他得把张艳这头暂时给安抚好。
张艳不愿意离婚了，自然会把心思用在吴楚楚身上。无奈这个人太俗，虽然也算漂亮，但已有些微微发福的体态，加上那种“不干不净”，着实勾不起吴楚楚的半点兴趣了。不过，吴楚楚不希望这个时候因为离婚闹出什么事情，他打算一直冷处理，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彻底死心的。
这天，张艳下班回家，坐在沙发里独自发呆，似乎也为自己以前做过的荒唐事感到有些后悔。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她一个激凌，不由自主地拿起了话筒，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家吴助理现在正在莲花小区21幢2单元6号同一个女人鬼混！”对方说完后果断地将电话挂了。
“喂喂喂，你是谁？”张艳有些歇斯底里地问。话筒里传来的只是忙音。她急忙下楼，一边招呼的士，一边按来电显示回拨过去，对方却怎么也不肯接听，她转而拨打了110。
在吴楚楚租住的小居室，床上被搞得很乱，翻云覆雨的吴楚楚和卿小佳正陶醉在彼此发出的喘息声和娇哼声里……急促的敲门声让他们从巅峰跌落下来，他们“嗖”地从床上站到床下，望着彼此大汗淋漓的胴体，显得十分惊慌。
七
第二天，吴楚楚才被单位领导宋主任从派出所领回来，在宋主任办公室里，宋主任足足盯了吴楚楚10秒钟。
有时，短短的10秒钟会让人感到十分漫长。吴楚楚坐不住了，他也盯着宋主任，可目光是聚不到一起，很慌乱，为了掩饰，他还点了点头，“宋主任，这……”
“唉，小吴啊，不是我说你……”
吴楚楚知道自己完了，宋主任不再叫他吴助理或吴主任什么的，一声“小吴”，让他更加说不出话来。
宋主任继续说：“这可是个关键时刻啊，我刚向组织上推荐了你，你看，这……”
“宋主任，我知道，自己是犯错误了。不过，我家里的情况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和张艳是早就分居了的。”
“分居算什么，没离婚吧？没离婚，她就是你的合法妻子。既然有老婆，还发生这样的事，吴楚楚同志，这是不道德的，这就是犯错误。唉，我真为你感到可惜呀！”
吴楚楚低下了头，他知道，多说无益，错已铸成，现在宋主任是在代表组织同他谈话，辩解过多，人家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同组织搞对抗呢？
最后，宋主任似乎也有点不忍心了，爱莫能助地说：“找找李市长，看他……”
“我已经没脸再见他了。”当初他在李副市长面前谎称卿小佳是自己的爱人，现在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李副市长知道了这件事情，怎么还敢去找他？吴楚楚知道，现在正是市党代会和人代会召开前夕，也是李副市长能否顺利进入市委常委，当上常务副市长的关键时刻。也就是说，这会儿，也正是李副市长最烦心的时候。他不由在心里感叹，唉，真是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啊。
从办公室出来，他的手机响了，是张放之打过来的：“楚楚，你在哪里？”
“我在街上，瞎逛。”吴楚楚对着话筒说。
“你知道卿小佳是谁吗？”
“卿小佳就是卿小佳啊！”
“错了，卿小佳根本就不是钟科长的表妹，是情妇!”
“怎么可能，放之你是在开玩笑吧？”
“唉，你这个吴楚楚哟，怕是个‘木杵杵’哦！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心里一惊，吴楚楚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吴楚楚被免职后，又同老向坐到了一间办公室，不过，有两件事是吴楚楚没想到的。
一是《宁江日报》在显著位置刊出了一篇《我市又一腐败官员落马》的报道，报道说，享受副县级待遇的原市志办主任助理吴楚楚走马上任不到半年就倒在了石榴裙下，市纪委领导在接受采访时要求全市党员干部要以此为鉴，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文章署名本报记者张放之。
第二件事是，没过多久，市政府办公厅行文，任命原行政科钟科长为市志办主任助理。
责任编辑 张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