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报红土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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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28 10: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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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德恩1940年生,满族,辽宁岫岩人,1964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中国画本科。先后在云南民族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云南美术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曾为云南美术出版社编审,现为云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装帧艺术研究会会员。擅以浓墨重彩写民族风情,尤长人物、花鸟、连环画。数十种绘画作品分别被《中国画》、《中国书画》、《人民日报》、《文汇报》(香港版)等多种报纸、杂志刊载;部分绘画作品被国内博物馆收藏。出版过多种连环画,其中:彩色连环画《神奇的金钥匙》获第七届上海市中小学生优秀图书二等奖及第一届云南省文化精品工程优秀作品奖。

不经意间成为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的第一届学生

生活常常令人难以预料,读高中时,我常想将来考上大学最理想的专业是机械制造或建筑,学成之后,可以造机器、建房屋而有所作为,所以,极重视数、理、化等课程的学习,而且成绩也不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刚升入高三时,家庭发生了变故。全家老小仅靠母亲一人微薄的工资维持生活。当时,母亲所在单位出于照顾,给了招工指标,动员母亲让几个大点的孩子进工厂做学徒工,而母亲仍坚持让我们读完高中继续升学。真是祸不单行,不巧,我又患上了胸膜炎。其时,正值全民大炼钢铁,学生也不例外,真把母亲急坏了。学校免除了我的体育课和劳动活动,让我随美术老师去写标语,为宣传画涂颜色。

1959年高中毕业时,逢中央民族学院(现为中央民族大学)创办艺术系,到我所在的学校招收民族学生。学校推荐我去,与招生的老师面谈后,我并不在意,仍埋头复习数、理、化等功课,准备高考。因我估量自己虽然对绘画有一定兴趣,但从未受过任何专业训练,仅有的知识就是初中美术课上学到的一般常识。没想到,过了十天左右,学校便通知我不必再复习了,做好准备,到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美术本科学习。同时,告知我,到该学校读书学习及生活费用全部是国家负担,只需带上自己的行李衣物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我就成为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美术本科的第一届学生了。学院的宗旨是培养各民族的高级专业创作人才。中央民委(即现在的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中央统战部对艺术系极为重视,为我们请来了全国著名的画界前辈及中央美术学院的部分专业教师讲授专业课。有吴光宇、秦仲文、吴镜汀、周元亮、王雪涛、刘冰庵、康殷等先生,叶浅予、李苦禅先生及姚有多、周昌谷、姚有信等教师也经常到校上课示范。在这些名师耐心细致的教导下,使我获益匪浅,绘画水平得到极大的提高。

1964年当我的毕业创作《志在农村》(组画),被《人民日报》以“美术新苗”为题推荐刊载时,我两次向学院领导写了要求到云南工作的报告。本想到云南后会有更多的机会深入民族地区,收集素材进行创作,谁知从北京到昆明后,却被分配到云南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编译室(对外称云南民族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后又调到云南人民出版社工作,从此,“为他人作嫁”成为我的专业,直至提前退休。而绘画创作反成为名副其实的业余活动了。面对种种艰难,并未磨灭我绘画创作的欲望,编辑工作之余,夜深人静时,便躲在陋室里写写画画。常言道:“壮而怠则失时”,“勤能补拙”,由而此常常“自讨苦吃”,也正因了这“自找苦吃”,才使我始终没有放下画笔,得以坚持绘画创作至今。

到边远的民族地区,与各民族同胞同吃、同住、同劳动,获得不少真切的生活体验

也许是创作了《志在农村》组画的缘故,也许是命蹇时乖,自参加工作后,我便常常被以各种理由派到边远农村和高寒山区。往往一去便是一年半载,而且自背行李,与当地老乡实行“三同”。特别是在大姚县昙华乡参加“四清”运动时,我被分派到一户最贫困的人家实行“三同”,该住户房屋已倒塌,我只能和男主人动手用树枝搭一简易小棚睡在地边的黄土地上,同盖一条被,生一堆火过夜。一住半年多,浑身爬满虱子。有一次,夜间突然发生泥石流,山体大范围滑坡。我和住户一家,随着下滑了四五公尺,所幸未被埋葬在泥石流中。天亮后,看到整个村庄已滑离原地,周围的山体仍在大片坠落。大树被两头的泥石滑动、挤压,像箭一样从山体上射出去,远远落下,摔得七零八落;田地一块块轰然断裂,落入山涧,堵住了河道。在咆哮的大自然面前,人显得那么渺小。也正因此,而使我获得了不少真切的生活体验。

边远地区大多是民族聚居区,那时,边远山区的生活的确艰苦异常、时时以野菜、糠、树叶、树花、树苔度日。记得有一次吃过野菜饭后,险些中毒身亡。面对这长期的无米之炊,使我仿佛又回到了1963年在广西大瑶山“过山瑶”地区生活近半年的日日夜夜。“过山瑶”其实就是从刀耕火种而来的,解放前是靠烧一片山林,粗放地种一点作物。两三年后,又转到另一片山林,依法烧荒种地,其生活极其贫困。解放后,虽然初步定居,在我们到达时,仍然生活窘迫。整天喝木薯汤,有时加点“苦马菜”,当时我们感到成天饿得发慌。

边远山区虽然清苦,可生活在那片热土上的民族同胞们,却保持着古朴的民风、民俗,路不拾遗、团结互助、热情好客、乐观向上,那脾性就和那生存的环境一样:如大树般直而挺拔,如大山一般厚重而实在,如山泉一般纯洁而真诚。面对着他们,会使你忘却那城市的喧嚣,顿时心胸开阔,精神得到升华。促使你去描写他们,讴歌他们。

由于民族的不同,地区的差异,会给你不同的感觉,不同的惊喜。1972年10月,为了第二年的国庆献礼,编绘反映云南藏族地区农奴起义的连环画,我在大雪封山时节仍进入德钦县永仁诺村实地调查并收集素材、体验生活。当地藏民住地与生产放牧地相距甚远,地广人稀,交通极其不便,陡峭的高山之间,急流奔腾,只有靠溜索横渡。每日随他们爬山、过溜、在山间骑马,这些对我都是第一次。骑马奔驰在崎岖的山间小道,稍不留神,就会撞在突出的岩石上,跌落山涧。溜渡的惊险,令我难忘。吃着糌粑,喝着清淡的酥油茶(当时酥油极少),住在藏胞家中,在共同的生活中,得到了藏胞的赞许和承认。他们一口咬定我原本就是藏族,任我怎样解释,他们都不相信,令我哭笑不得,也使我深受感动。

1973年1月中旬,脚本修改完成,为抢时间送审,只有再闯雪山。当时,我牙痛不已,只好在县医院(当时仅是一个医务所)打了麻醉针后,背上行李跟随当地藏胞一道徒步翻越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白茫雪山。徒步翻越的最高路段为海拔4500米。由于积雪太深,经常由体力强健的人在前面闯路(据当地老乡讲,有时人撞不动,还要靠牦牛开道),其余的人跟在后面,踩着前人的印迹前进。每走一步,身体就被陷进雪里,拔出来又陷下去。雪山上的反光令眼睛极为难受,凌厉的山风卷着雪花扑面击来,使你一步一个趔趄。看到我的狼狈相,同行的藏胞们嬉笑着说:“柯同志在转经了,一步一磕头,是真正的转经。”

过雪山虽然艰辛,但雪山上的神奇境界却是令人难以忘怀的。通话的电线杆只露出一寸长的尖,就像雪地上的路标为你指路,带你走出困境,走向光明。高大的冷杉林披上了银装,与大山融为一体。原先那伟岸挺拔的大山不见了。飞雪积满了大地,掩盖住刻记在大山身上的辛酸;包裹住大山那历经苦难而难于愈合的伤口。重新展示给你静穆、清新、洁净的美,呈现出圣洁、纯净的品质。使你的灵魂得到净化,使你忘却了寒冷、忘却了疼痛。也使你重新品味到藏族同胞那骠悍、奔放、豪爽的民族气质。

返回昆明后,面部似锅巴一样,掉了一层皮。这是过雪山时,雪反射烧烤的结果,真正是旧貌换新颜,脱胎换骨了。经过半年的时间,终于赶绘出200多幅的连环画《红旗卷起农奴戟》,于1973年参加了全国首届连环画展,受到好评。

由此,我又想起1965年初,到澜沧县拉祜族地区体验生活,收集素材为民族家史丛书绘制插图的经历。拉祜族有两大支系:黄拉祜(拉祜西)和黑拉祜(拉祜纳)。我分别到了赛罕和班利两地,那里的风情和自然环境另有特色。刚到住户家就会喝到他们独特的烤茶:先将茶叶放入口缸中,置于火上烧烤,烤制后放入小陶茶壶中加入沸水煮。煮好后分别倒入似小酒杯一样的小陶制杯中。小小的杯水一口就可喝干,但只能小口品尝。先入口极苦,过后便觉甘甜无比。很快便消解了口干舌燥之感,似甘露沁入心田。从那以后,我便习于饮用绿茶,特别是大叶茶,直至今日。

拉祜族青年极喜爱吹奏葫芦笙,同时跳着跺脚的舞。有时几个人跳上劲,整晚都不休息。民族同胞们大多都能歌善舞,他们的悲和喜,向往与追求,常常从歌声和舞步中传达出来。在南糯山、老圭山、景颇山、布朗山、基诺山,在版纳、瑞丽、梁河、腾冲……都有这样的经历与感受。至今,高亢激昂的藏族歌曲、甜美清新的苗族飞歌、深沉凄婉的伲山歌、欢快奔放的跳月大三弦……还时时萦绕心间,那人、那山林、那多彩的民族生活仍浮现在眼前。这些就是我创作的源泉。

在创作中尽力追逐着沉积在心中的那份感悟

既然是美术创作,就应该给人以美的、向上的精神享受。在绘画创作过程中,我常用较多的色彩去表现多彩的少数民族生活,尽管我的作品仍达不到自己理想的要求,但我依然在尽力追逐着沉积在心中的那份感悟。

边疆的民族美,边疆的山山水水也美。记得38年前第一次到西双版纳时,沿途那葱郁茂密的原始森林展示出的神奇美丽的景象。从思茅出去,蜿蜒的公路几乎被两旁的树荫完全遮盖,那浓密的树林海潮般簇拥着桔色的公路。快到景洪时,仍是茫茫林海,穿过山林,下到山底,眼前豁然开朗。景洪大桥在阳光照耀下,亭亭伫立在碧玉带般的澜沧江上。远处,一幢幢傣家竹楼掩映在热带林卉间,就好似到了人间仙境。

初到雨林深处,总会感到几分肃杀之气。若无人带领,不作标记,进去后很难再从原路返回原地。那幽深静谧的雨林里,长满苔藓。奇特的大板根好像水泥墙一样横挡住去路;直插云霄、傲然挺立的望天树让你看不到树梢;长满气根的大青树,生机盎然,寄生和附生于树干上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奇花异草,犹如繁星布满葱葱茏茏的密林;长满巨叶的大海芋,叶面玲珑如团扇的大王岩角藤如长龙般攀附在大树和崖壁上,姿态万千;寄生植物、各式各样的老藤缠绕在一起,有时又似瀑布一般从树梢直落而下,使神秘的雨林变幻莫测;偶然看见阳光似一片薄纱垂挂林间,忽隐忽现,使你在迷茫中顿生遐想。彩蝶伴着鸟儿此起彼伏婉转啼鸣,在林间婆娑起舞,使寂静肃杀的雨林勃发生机;而生命之活水汇成的小溪在林中流淌……这一切组成了神话般优美而抒情的雨林交响诗,令你留连,令你为之倾倒。

当你穿越雨林时,总会一步一个遐想,一步一个境界。一旦登上大山之顶,只见白云从四周向你涌来,凉风轻轻地吹拂着你。连绵不断、高低起伏的山峦在云海的波涛中时隐时现。极目远眺,天地相连,轻松惬意之感使你顿时心胸无比开阔,使你忘却了都市的喧嚣。大自然是那么博大、淳厚、无私,是那样的洁静、幽深。大概正是这个原因,生活在大自然中的民族同胞才出落得那样的矫健而自然自在。他们与大自然、与天地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那么和谐、那么美丽。大自然中潜藏着无穷变化的意蕴和生命力,它时时净化着你的灵魂。只有纯净的心灵,才能体会并摄取大自然的精魄,才能给人以真美之享受。这一切都在时时激励我去理解,去探寻那世界和生命的永恒意义,从而更加懂得爱和恨。

面对五彩斑斓的大自然,面对异彩纷呈的民族生活,仅仅用黑墨和文人写意画的用笔用线法,是远远不够的。古人云:“法无定法”,今人不是古人,何况古人也是随着时代的不同,审美情趣的变化,面对当时的生活感悟而创造出相适宜的技法的。记得吴光宇先生给我们上人物写生课时,就曾尝试用传统方法进行表现。结果,吴先生笑着对我们说:“看来古法局限太大,你们还得用新法。”云南各民族服饰极为繁杂,在表现上确有难度。虽说服饰在人物画创作中不是主要表现部分,但一味简化,似是而非,同样无法体现民族的风采。一味强调用墨,强调黑,也无法将云南民族那绚丽多彩的面貌呈现给观众。因此,在用墨的基础上,我一直在加强色彩的运用,并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这样的探索是艰苦而永无止境的。

自我走出校门后,便一直在编辑岗位上忙于完成各种工作和劳动任务。那时的加班加点没有休息日是经常的事,包括春节也不能和家人团聚。绘画创作常常处于欲画不能的状态。1988年,我突发腰椎病,不能行动。好在腰椎手术后,我又重新站立起来,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能力。为此,我要求提前退休,获准后,我终于回到了自主支配,自由创作的绘画自在天地之中。1997年和夫人一起重新加工整理了旧稿,完成了《神奇的金钥匙》大型彩色连环画丛书12册,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出版后,于2001年1月荣获云南省第一届云南省文化精品工程优秀作品奖,并获得各界的好评。这套书的出版,也可说是我对云南各族乡亲们的回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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