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小梁县的时候，我才十九岁。一个中专生，坚决不要父母陪同，扛着个大皮箱独自上地税局报到。局长宋光明说欢迎啊欢迎，似乎忘记了我是挤掉他的一个亲戚才来成的。他那亲戚在乡里种地。局长刚被提拔，为表示自己不忘本，就要把这位高中没毕业的大舅子从田里搞进地税系统。只是主管县长卡住了唯一的进人名额。这位县长有个侄女，在我们飞龙县那边，师范毕了业，也急着找饭碗。恰好我老舅管教育这一块。两人搞交换，那个女孩到飞龙县东方小学教书，我就来了小梁县。否则就单凭我是学金融的，只怕还竞争不过那个农民。
我被分配在总局办公室。按道理，刚来的人，一般都要到底下分局锻炼锻炼。宋光明虽然对我有点想法，但我终究是主管县长荐的人，再加毕业鉴定表上显示我在写作方面有特长，他还是考虑了一下的。到底是一把手啊，有些韬略和气量。就凭这点，我对他还算服气。
坐在办公室，就是写材料。开始时我还拿出在校文学社写诗的劲头来，但很快就腻味了。为什么?太假。搞总结就是把那些套话空话连缀起来，再掺合进一些注水的数据。弄新闻报道，更是夸大其辞。往往事情还没做成，领导就要求见报。明明半年税收任务还差了千把万，报纸上却登着小梁县地税局加大工作力度，提前完成税收过半任务云云。而且这报道还是我写的，真是没意思。当初写的时候我还比较犹豫，问主任赵成这样写行不行，会不会被揭穿?
赵成哈哈大笑，说，小石，你只管写，没有哪个会讲你是弄虚作假。
我心想你这不就是弄虚作假么?却在他豪迈气概的笼罩之下不由得动了笔。写出来后，看着那些方块字，我自己都疑惑起来，这是我石穿写的么?报道登出来，我瞪着豆腐块末尾那个名字，耳根都红了，马上把报纸藏了起来。但党报不止一张，看到的同志都说，小伙子，不错啊。差点没把我羞死。然而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个事，就跟寡妇失节一样，多搞几次就习以为常，收不住手了。只是寡妇做那个事还有快感，我却只有痛苦。最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就当是对得起那些工资吧。
地税局的工资表上没看到什么钱，比起银行烟草那些行业，似乎差得远。但局里不少人都一副阔佬像，平日里都是抽“芙蓉王”喝“开口笑”，打麻将动不动就捶一番。钱到底是从哪来?开始我还比较纳闷，但过不了多久就明白了，原来局里很多钱收了都不上缴的，通过各种渠道发到职工手里，号做是为职工谋福利。这钱，我不要还不行。大家都收，你不收，什么意思?各个部门：办公室、税征、稽核，还有底下的各个分局，又都有自己的小金库。钱从哪来，各有神通。比如说税征股，开铺子的纳税额由他定，税金归他收，这里面就很有名堂。纳税额定高定低，还不就是看对方懂不懂味。不懂味，那就严格按规章制度办。懂味呢，大家都有油水，喜笑颜开。办公室则管了几辆车，光每年两次大修理，就很有名堂。赵成第一次给我塞信封的时候，我还一愣，问，这么快又发工资了?
赵成还是哈哈大笑，说，小石，这是我们办公室的工资，你只管收起来，不要到外面讲。
想问个明白，但瞧赵成那副表情，我就不做声了。回到宿舍拆开来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居然有一千块，比工资还高。这到底是什么钱?没弄清楚，我很不稳心。把钱收好，个把月都没动它。我时刻准备着当有人来查时，立马就把它给交出去。但没有谁来找我谈话。赵成他们个个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不像我，简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慢慢地我才确信这钱是归自己了，把它存进了银行。后来晓得钱是从哪里来的了，我就想，这不是在搞贪污吗?但这个贪污跟我想象中的贪污又是两码事，好像根本不能算贪污。否则全局的人个个都在贪，这可能吗?这样一想，心里就顺了，以后领钱的时候也就表现出一种老手作案时的从容。
除了搞点材料外，我平常倒也清闲。尤其是晚上，大家都坐在家里打牌，搓麻将。我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呆在宿舍里猛看小说。有天晚上，我借了套《倚天屠龙记》，边喝茶边看，看到一点多钟才睡下。因为茶喝多了，半夜里被胀醒，只得爬起来去上厕所。单身宿舍是栋老红砖屋，厕所离这栋旧楼还有一段距离。从厕所回来时，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最东边的那间宿舍闪出。那不是我们敬爱的局长宋光明同志么?我赶快躲到柱子后面，屏住气。等他走远了，才蹑手蹑脚回屋，轻毛毛地关上门，生怕被东边屋子里那人听到。东边屋里，住的不就是食堂煮饭的郑师傅么?这女人，从乡下来这里没半年，腰杆直了，胸脯挺起来了，金项链也戴上了。局里人怀疑她手脚不干净，却一直没有被辞退的迹象，原来是有这条路。宋光明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私下里竟然搞些这样的事，真是没想到哇。只是要搞就到外面去搞，怎么连个煮饭的师傅都不放过，太龌龊了。不过我也要承认，这师傅黑是黑了点，但还是有几分风骚味的。这两个人偷情不要紧，倒害得我遐想绵绵，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读书时的一些事情又开始在眼前晃来晃去。
我读书的那所中专，谈恋爱特别盛行，大家均以身边无女友为耻。我那时在文学社混，一心想做个诗人。诗人而无女友，更加说不过去。我的女友叫阿卫，岳阳妹子。虽说是同班，她却是1980年生的，比我小三岁，圆脸大眼的很是秀气活泼。两人对那事比较向往，下定决心干了一回。才进去一点，她就大喊大叫，很不爽。要不是我坚持到底，就别想弄成。这事嘛，一回痛，二回麻，三回四回爽上天。她弄出味来了，三天两头就跑到我宿舍来。我们那里管理混乱，女的经常跑到男的宿舍过夜，男的也经常在清晨时分从女生宿舍冲出来。谁要管这事，谁就会犯众怒。有个新来的男老师，属于热血青年，看这事不惯，抓了一回，结果被人用麻袋套住头痛打了一顿，那地方被踢肿。从此再无人敢出头，连校长也只是在教师大会上委婉地暗示班主任们要做好宣传工作，发动学生戴避孕套，免得出乱子。于是学校的商店都有避孕套半公开地发售，惹得一些老教师大摇其头，直叹人心不古。其实这里面很有些人，看到清纯小女生，背地里不晓得意淫了多少回。他们痛心疾首还不是因为当初自己没这样搞一把，觉得吃了大亏。对于这一点，我们这些做学生的看得很透，并且深表理解与同情。
因为这事很盛行，大家都热衷于锻炼身体，猛练腰力，生怕女朋友说自己不行；对尺寸问题也格外关注，经常一宿舍的人关上门脱了裤子来较量。我们对面宿舍有个猛男，鼓起来有半尺来长，直径达十厘米。可惜长相过猛，女孩子看了害怕。英雄无用武之地，火气就特别大，动不动就打架，背了不少处分，可怜啊。到最后一年，总算有个肥妹勇于献身，据说搞起来地动山摇，宿舍那张床差点没被他们顿烂去。
我对于在宿舍搞没多大兴趣，因为那里充斥着一股怪味，洒多少花露水都白搭。我甚至后悔第一次为什么不在楼顶天台上搞。尤其是当夏夜之时，星空璀璨，好风如水，在天台上铺一凉席，两人相依相偎，抵死缠绵，那个韵味啊，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夏天天台上地皮很贵，有的人甚至先占了位置，然后向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