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股票、财产或情感被套牢是常有的事儿，殊不知，在官场上，人与人或上下级之间互相被套牢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套牢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对方抓住你的致命把柄，以此来威胁、逼迫你按照他的旨意做事。一旦把柄被人家抓住了，你就算是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稍不如主人的意，人家便拽一下链子，不把你勒死，也好不了哪儿去。
年如意是在最得意的时候被主任洪大军套牢的。
年如意是大前年考进林业局当秘书的。都说伴君如伴虎，年如意却觉得主任洪大军对他相当不错，关心备至。你比方说，刚报到就张罗着给他安排宿舍，只要办公室来个人需要接待的时候，便让年如意陪着，反正一个小光棍，吃点喝点再带点，也能解决温饱问题。闲着的时候洪大军时不时地找他谈谈话，净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点拨说办里的人员多，思想复杂，得注意哪些人;每个局头头的特点以及喜欢什么，需要他干些什么，都指点得相当到位。经过他这样精心指点，少走了不少弯路，使得年如意不光在办里人气指数直线上升，而且在局头头脑子里也挂上了号，都说这小子表现不错，是块料。弄得年如意好感动。年如意也是尽职尽责，把自己分管的那一摊干得明明白白。年如意负责总务那一摊，说白了就是主管局里的吃喝拉撒睡，洗脚带焐被。这正符合年如意的特点，能说会道，能干会看，手脚也麻利，把上上下下的官员侍候得明明白白。主任洪大军大会小会没少表扬年如意，说是自从他当办公室主任这五年来，顶数年如意干得明白，干得到位，有年如意独当一面，他可省心了。年如意也很是得意，考进机关当公务员的男男女女有十几个，最受领导赏识的就当属是他年如意了。年如意还算是挺有城府，并没有显得那样张狂，而是稳稳当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连个牙缝都不欠。对此，主任洪大军相当满意，若是不满意的话，也不可能把办公室的小金库交给年如意来管。
洪主任对年如意实在太爱护了，知道年如意来自贫困山区，家庭条件也不太好，时常变相地接济他。夏天到了，年如意连双像样的皮鞋也没有，整天穿着布鞋上下班。洪主任便送给他一双新的名牌皮鞋，说是爱人出差，顺便给他买双皮鞋，没想到回家一试，小一号。让年如意试试，若是合脚的话，就穿上吧。年如意一试，不大不小，正合适，美美地穿在脚上。那双鞋穿在年如意的脚上后，年如意立马精神了许多。有了这双名牌皮鞋，年如意走起路来也趾高气扬的。年如意用的那款手机，实在是老掉牙了，怕是那些农民工才用，动不动就拨不出去号，有时急得直跺脚。洪主任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给他买个新的吧，年如意年轻气盛，肯定不好意思接受，便给自己买了一个新手机，把那款刚用不到一年的苹果四手机给了他，还解释说：“反正是自己换下来的，扔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就送给你用吧。”秋天到了，正是二八月乱穿衣的时候，年如意没一件像样的秋装。洪主任拎着一件皮夹克来到了年如意的宿舍里，说：“这两年，有你这个得力的助手，我省了不少心，发福了许多，这件皮夹克我穿着太瘦，就送给你吧。”年如意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上档次的衣裳，把皮夹克穿在身上后，顿时提高了好几个档次，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洪主任大度地摆摆手说：“不用说那些感谢的话了，反正都是些二手货，放在家里也是放着，莫不如让你用，还有点使用价值。”虽说这些都是二手货，但可救了年如意的大急，若是没有洪主任这般的关心和资助，年如意真不敢想象自己猴年马月能装备上这些东西。
年如意很佩服洪主任，不光工作上有道，把办公室这二十来人摆弄得明明白白，而且还特有经济头脑，利用职务之便，弄了好多现金，办里专门设立了小金库。小金库也不可能钱账都是洪主任一个人掌管着，一旦出点问题，说也说不清。洪主任就让年如意管着，交代得也相当明确，这些钱只有他批准才能支出，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年如意心领神会，人家洪主任对自己这般的爱护哪能对人家不负责任呢？这些钱大都是用在摆不上桌面的支出，比如说领导家有个红白喜事了，给局领导买个喜欢的东西等等。大都没有什么票子，洪主任说多少年如意就记多少，记账的方式也很简单，一笔是收入，一笔是支出。虽说掌管小金库多了一项工作，但年如意从来没把这个当成负担，反倒认为这是主任洪大军对自己的信任，不信任他的话，也不可能把掌管小金库的重任放在他的头上。
二
年如意渐渐发现，洪主任对他真的很相信，从来没有认真地对过账。年如意说：“主任，咱们账面上没有多少钱了，是不是想点办法再增加点呀？”洪主任就说：“好说好说，我马上想办法。没有弄钱的本事还当什么领导？跟我老洪干一场，不能让弟兄们白辛苦了。”办公室的工作大都和动钱动物有关，弄点活泛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洪主任没费吹灰之力，就能弄来大把大把的钱。自从年如意管着小金库以来，库存始终在六位数以上。年如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钱直眼晕，有的时候也暗暗地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些钱呀？日子久了，年如意的思想也活跃了许多，在给洪主任记支出账的时候，多少做点手脚，但从来不敢动大的手脚，只是一千两千地做，不显山不露水地从中捞点好处。在年如意管小金库的第二年春天，正逢雨季，乡下父母家那三间房年久失修漏雨了，不得不重新翻修。父母打电话来说，去年歉收，家里根本没有什么积蓄，让他弄三万块钱翻修房子急用。年如意急得团团转，那点工资除了吃喝穿戴，剩不了几个钱，想跟洪主任说吧，又不好开口，便一咬牙一跺脚从小金库里拿了三万给父母汇去了。他想得挺好，写张借条塞进去，一旦被洪主任发现了，就说家里急用，没来得及打招呼，以后从工资里扣。虽然做得还算是挺周全，但年如意仍吓得够呛，天天提心吊胆，始终看着洪主任那张红光满面的脸，生怕哪一天被他发现，严肃处理，或是把这个小金库转给别人管理。领导对你失去信任，在人家手下还有个好啊？想到这些，后怕得厉害。可是过些日子依然风平浪静，老洪还像过去那样，对年如意很关心爱护，局里开个大会小会或是搞个剪彩之类的活动，全都想着他，每次都给他带一份纪念品。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如意那颗不安的心渐渐地稳定下来，便偷偷地把这张借条给抽了出去。
年底，年如意的父亲突患脑出血，一家人急得团团转，父亲住的县医院让他家马上交三万块钱的押金，不交就把人抬走。情急之下，年如意便从小金库里拿出三万块钱火速汇到家里给父亲治病。一年的光景，年如意从小金库里提走了近十万块钱。洪主任从来没过问他小金库账目的事儿。年如意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时不时地趁机捞稻草，做手脚的时候也不像过去那样提心吊胆，而是心安理得。
就在年如意扬扬得意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晚上，洪主任把他留下，让他把小金库打开，一笔一笔地对账。年如意做梦也没有想到，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洪主任竟是这样的有心计，把每一笔支出和收入都用一个本子专门记了下来。这一对不要紧，年如意做手脚的事儿一丝不落地全都浮出了水面。年如意顿时傻了眼。洪主任表情也相当吓人，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也变得阴沉起来，怕是能拧出水。洪主任冷冷地说：“年如意，我是把你送进去哪，还是把你开除了哪？”年如意当即跪在洪主任面前，痛哭流涕地说：“洪主任，你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这钱我马上还，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然后含着泪水把自己家的遭遇跟洪主任说了。洪主任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很是亲切地说：“小年呀小年，你太拿我老洪当外人了，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咋不跟我打个招呼呢？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哪能袖手旁观呢？”说着便打个十万块钱的条子签上自己的大名，扔了过去：“这笔钱我就帮你平上了，啥也别说了，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哥们儿了。”年如意感激得热泪盈眶，直喊恩人。也就是从那时起，年如意就被主任老洪给套牢了，根本没有挣脱的力量。年如意只有拼死拼活地替老洪卖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三
一天，主任老洪咬牙切齿地说：“牛得利这小子不怎么地道，背地里没少在局领导面前搬弄是非。”年如意随帮唱影地说：“就是就是，我是看好了，只要有他在，咱们办里就不会安定团结了。”年如意知道主任老洪跟副主任兼秘书科长牛得利关系挺紧张，两个人经常吵得脸红脖子粗。牛得利尤其是对洪大权独揽的做派很有意见，怕是早就知道老洪背地里私设小金库的事儿，动不动就追问这个打听那个，据说还把这事儿反映到局领导那里了。在没跟主任老洪穿一条裤子的时候，年如意还是挺佩服牛得利的。此人虽说脾气有点倔，但为人正直，工作能力强，尤其是文字功夫，在整个机关数一数二，局里的那些大材料全都出自他的手。牛得利也没少帮年如意，写个小总结之类的东西都是求牛得利把关，叫牛得利三改两改，年如意写的那些材料回回都能顺利过关。
然而现在他是老洪的人了，老洪的对头也就成了年如意的敌人。年如意想了想说：“主任，把老牛整走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交给你？”老洪带着怀疑的目光盯着年如意，年如意说：“那我就试试看吧。”
年如意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妙计。那日下午，年如意把刚刚起草好的《关于改进机关工作作风的方案》交给牛得利，求他帮助好好改一改，还把牛副主任好个夸。牛得利有个毛病，就是不经夸，只要是你夸他两句，便会飘飘然，全力以赴地帮助你。牛得利就认真地修改起来了，临到下班的时候终于把那个方案给修改好了。年如意做出一副很感激的样子，非要请牛主任喝一顿表表心意，两人推让了半天，到底还是被年如意拉进了饭店里。席间，依然是把牛得利夸得比鲜花还漂亮，牛得利便不知不觉地被年如意灌多了，醉得一塌糊涂。年如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把牛得利拉进了人间天堂洗浴中心好个安排，特意找个见钱眼开的小姐，给了人家一笔钱，让那个小姐用手机把牛得利跟小姐“鬼混”的场面全都拍下来。把这些做好之后，年如意急忙把手机交给洪主任。老洪看后极为满意地拍拍年如意的肩膀说：“干得漂亮，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主任老洪拿着手机直接跑到局长、书记那里来个实名举报。牛得利被叫到局长、书记那里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呀，最后气急败坏地说：“这是老洪设下的圈套，我是稀里糊涂钻进套里的。”局长摆摆手说：“别解释了，越描越黑。”书记也说：“你说人家陷害你，你若是不去那些地方，人家能把脏水泼在你身上吗？”接着局长、书记又开始做主任老洪的工作，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到此为止吧，别再往上捅，咱们内部消化。”这个时候老洪也显得挺大度，说：“我服从领导的决定，你们让我把嘴闭上，我就闭上，这点党性原则我老洪还是有的。”牛得利灰溜溜地被整出了办公室，调整到兔子不屙屎的文明办当副主任去了。有关牛得利嫖娼的事儿在局里传得沸沸扬扬，牛得利怕是觉得没脸见人，泡在医院里小病大养起来，一直没好意思上班。
把老牛弄走之后，老洪把年如意叫到家里，好顿喝酒。酒喝到微醉之时，老洪说：“如意，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还不太懂，其实被领导套住了，未必是坏事。假如人家永远抓不住你的把柄，那就会处处防着你，始终把你当成防备的对象。可是一旦被领导套牢，那人家就可放心大胆地用你，毫无防备地把你当成自己的人。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就经历过这个过程，在没被领导套牢之时，领导可把我难为坏了，不管我怎么做都不行。我百思不解，也没琢磨透。后来局里准备局庆，让我去购买三百件衬衣，我偷偷地做了手脚，被领导察觉后，就被人家给套住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时时刻刻夹着尾巴做人，干什么事情都三思而后行。渐渐地在领导和同事心目中有了好的印象，领导也放心使用我，极力推举我，几年的工夫我就茁壮成长起来了。细细想想，真的挺值。假如没有那件事儿，或许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听了这番话，年如意一阵儿喜来一阵儿忧，喜的是老洪真的把自己当成心腹了，只要顺着他的旨意走，一准是前程似锦;忧的是这样被套着的日子真的太难受，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呀？
把牛得利这个刺头给剃出去后，办公室真就成了老洪一个人的天下了，他想干啥就干啥，他想骂谁就骂谁，从来没有半点杂音。老洪的权威更大了，说出的话也是横冲直撞，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反正他痛快就行。有的时候年如意也觉得老洪做得太过，简直把手下的人不当人待，可是谁拿他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他了，早就被人家老洪套牢了，更得规规矩矩。老洪还布置年如意一项艰巨的任务，让他时时刻刻盯着局里所有的人，哪怕是有半点风吹草动，也得跟他汇报，以便他及时打击歪风邪气。天长日久，年如意就成了老洪在办公室里的顺风耳，千里眼。年如意说：“主任，总务科的小汪这阵子没少发牢骚，说是活没少干力没少出，可是好处什么也捞不着，说你只让他们跑不给他们草。”老洪听后，立刻把眼珠子瞪个溜圆，气愤地说：“还反了他了，非给他点厉害尝尝不可。”没过多久，便让小汪收发报纸杂志去了。年如意说：“这阵子打字室里的小吉不太安分，跟人事处长走得挺近，上下班时常坐着人事处长的顺路车。”老洪顿时火了起来：“这小娘子真够可以的，还想弄个事业编，我让她连饭碗都没地方端去。”过些日子，借着清理临时聘用人员的名义，就把小吉给辞退了。小吉连哭带骂跟老洪好个吵闹：“你老洪真是披着人皮的狼，就是因为勾引我没得手，你就借着由子把我辞退了。”骂得老洪急急歪歪，也多亏了年如意赶紧让门卫把小吉劝走，才算拉倒。后来小吉的丈夫咽不下这口恶气，拎着刀子找老洪算账，办里的人都装着没看见，巴不得把老洪捅死。可是年如意却不能见死不救，赶紧报了警，才使得老洪脱险。
有的时候年如意独自在想，老洪这样下去真就不是个事儿，太目中无人了。尤其是在发包局里招待所的事上，竟以极低的价格发包给了那位有几分姿色的小娘子。那个小娘子也太有手段了，那点儿钱也不舍得出，用一台半新不旧的奥迪车顶账了。这档子事儿大伙没少议论，若是没有好处的话，精明的老洪肯定不会这样做。不过年如意从中得了不少好处，那台奥迪车顶账后，老洪就把车交给年如意了，让他公私兼顾，油料和修车费公家出。年如意也成了有车族，虽说车不是新的，但也挺够档次。再说了，所有的花销都是公家的，这便宜可是占大了。
过些日子，老洪从承包招待所的服务员中挑了个长相不错的姑娘来打字室当打字员，那小姑娘叫齐小凤。自从齐小凤调到打字室后，老洪又多了一项工作，有事没事到打字室转转。那个齐小凤能说会道，上班没几天，竟跟老洪攀上了亲，一口一个干爹，叫得老洪阳光灿烂，叫得别人直往外吐酸水。老洪还当着众人的面解释说：“小凤不是别人，是我爱人表姐家的姑娘，叫我干爹，理所应当。”有的人说，这是承包招待所的小娘子送给老洪的礼物，怕是明年不用交承包费了，用这姑娘就能顶账。年如意听后心里直打鼓，生怕老洪在这方面栽了跟头，若是老洪栽进去了，他年如意的好日子也没有了。转念一想，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老洪若是下去了，再让新上任的主任给自己套住，自己照样还有好日子过。人活在世上哪能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四
老洪还是挺够交情的，年如意进机关刚满三年，就提拔他为总务科副科长，与年如意同年考进机关的大都是副主任科员，唯独年如意任的是实职。当上副科长的年如意腰板直了许多，心思也活泛了许多，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也许是天公作美，团委新考进来一个女大学生，叫江月月，小姑娘长得真是太可人了，瓜子脸，柳叶眉，高挑的个头，粉红的脸盘，谁见了都愿意多看她两眼。年如意很快就跟江月月进入了热恋，两个人形影不离，一起下饭店，一起泡网吧，一起看电影。那段日子，是年如意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有江月月陪伴着，他就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天天都过得那么充实那么有意义。
可是好景不长，两个人处了没有多长时间，老洪就板着面孔对年如意说：“小年呀，听说你处朋友了，这么大个事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年如意咧咧嘴说：“我们刚处没几天，八字还没有一撇哩，我想等处得有个眉目了再跟你说。”老洪说：“终身大事可得慎重些，我帮你打听打听这个江月月到底怎么样，替你把把关，好孬不济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得好好挑挑。”“那可太谢谢您了。”年如意虽说心里不太乐意，但嘴上仍这样说。老洪也挺客气地说：“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见外了，我当大哥的，为你把关定向那还用得着谢呀！”
过了没几天，老洪特意对年如意说：“小年，我刚打听到了，这个江月月虽说长相不错，为人也挺热情，但就是有些太轻浮。”年如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轻浮？”老洪神秘地说：“这小姑娘真是有点太开放了，前些日子跟市委副书记出差到省里住一个软卧包厢，他们竟睡在一个铺上了。这号女人贵贱不能要呀，没成家立业都这么干，若是你们真成了的话，非把你活活气死不可。”年如意咬了咬牙说：“大哥，我听你的，你让我断就断了。”老洪露出一丝微笑说：“我是真心地为你好才给你说这些的，成不成是你的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吧。”这个主意怎么拿？年如意还算是挺有主见，虽说对江月月有感情，但最终还是主动放弃了。他没有必要探究老洪说的事是真还是假，既然人家有明确态度了，不分手也不行。分手的时候年如意比江月月哭得还厉害，说：“月月，我舍不得跟你分开呀，可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分开。”江月月急切地追问道：“到底什么原因呀？”年如意光哭不答，哭得好动情，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对于年如意当机立断的做法，老洪还是挺满意的，拍拍年如意的肩膀说：“你小子还行，能拿得起放得下。作为一个男人，若是在儿女情长上都把握不住的话，还能做什么大事呀？”年如意默默无语，不敢抬头看老洪。老洪又关切地说：“这事就包在我老洪身上了，一准给你找一个可心的。”老洪说到做到，过些日子真就给年如意介绍了一个。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是在他们办公室临时招聘来的打字员齐小凤。年如意一听脑袋就大了许多，但还是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主任，我听你的。”老洪说：“这是什么话呀？终身大事还是你自己决定，我只不过给你当个介绍人，合适的话你们就处，不合适的话你们就当个朋友。”年如意觉得若是找齐小凤的话真的太亏了，不光齐小凤跟老洪走得太近，人家背地里风言风语有些受不了，而且两个人的社会地位也相差得太大了：年如意是堂堂正正的机关副科长，国家公务员，齐小凤算个啥呀，顶到头算个临时聘用人员。年如意真的很佩服老洪，老洪看透了年如意的心思，主动说：“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地位差距不小，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过些日子管理档案的曲大姐就退休了，能空个事业编，一旦空出来编制，我就想办法给小齐弄上。不管怎么说，小齐也不是外人，一是我的外甥女;二是我的干女儿，哪能看着不管呢？”年如意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硬着头皮跟齐小凤处。
年如意真的很佩服齐小凤，虽说年纪不大，但在感情方面却太有经验了，没用几天的工夫就把年如意的激情调动起来了。那小嘴真是甜，把年如意夸得不知东南西北。两个人约会的时候，她时不时地摆出一副十分可人的样子，歪着头，趴在年如意的跟前静静地听年如意云山雾罩地说。更令年如意感到欣喜的是，齐小凤可不像江月月那样传统，从来不让年如意乱摸乱动，而是积极主动地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年如意。没用一个月，就把年如意那颗冰冷的心捂热了。看到年如意跟齐小凤的关系越来越好，老洪也觉得很有成就感，说：“你们都老大不小了，过些日子是不是带着小凤见见你父母？”年如意说：“主任，你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过些日子我就领她到我家看看去。”
春节快到了，老洪专门派车拉着年如意和齐小凤回年如意的老家见见父母。年如意还是挺会办事的，说：“主任，你既是我们的介绍人，也是我的恩人，我父母早就想见见你，干脆你跟着一块儿去吧！”老洪也没有推辞，说：“帮人帮到底，我就当一回活雷锋吧。”来到年如意的父母家，一家人把老洪好个夸，说得比悼词还真诚。年如意的父亲含着泪说：“洪主任，我们家不知道哪辈子积德了，遇上你这样的好领导。年如意能当上科长，找到这么好的媳妇，还有我们家房子翻修，全都是托你的福啊！你就是我们全家人的恩人呀！”老洪一高兴多喝了几杯，喝得摇摇晃晃。这当儿，齐小凤比年如意还有眼力见儿，又是端水，又是捶背，忙得脚打后脑勺。
年如意觉得有些别扭，私下里他喊老洪大哥，可是齐小凤却一口一个干爹叫着，叫得年如意心里乱糟糟的。年如意便请示道：“洪主任，以后我们怎么称呼你好呢？”老洪倒是不太在乎地说：“你们俩各论各叫吧，让谁改口都不太习惯，还像以前这么叫挺好，我听着也顺耳。”
年如意跟齐小凤进展很迅速，相处了半年多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别的还好说，最犯愁的是没有住房，贷款买楼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了，月月交房贷，把房贷交完了，手里也剩不下几个钱了;租房子住，不是长远之事。就在这时，老洪在市中心豪华住宅区买了一套别墅，那套别墅很漂亮，足有三百多平方，很气派。在帮老洪搬进新家之后，老洪主动对年如意说：“兄弟，我过去住的房子干脆让你住吧，钱多钱少，咱们哥们儿好说。”年如意说：“这多不好啊。”“有啥不好的呢，跟我就别客气了。”其实老洪过去住的楼房地理位置不太理想，离市里挺远，交通不便购物不便，但不管怎么说，老洪肯定不会往多了要的。便简单地收拾一下就结婚了，省了不少事儿。
后来老洪给年如意写了张支出票子，签上他自己的大名，从小金库里提走三十万块钱，权当顶他的房款了。年如意心里像吃了个苍蝇一样，直恶心。这个老洪真有心计，他那套老楼若是卖的话，连二十万都卖不了，转手这么一弄，就套走三十万。
五
年如意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自从被老洪套牢之后，自己从吃的穿的戴的连同住的全都是老洪甩下来的二手货，就连新娶的媳妇齐小凤也是二手货。这样下去他年如意岂不是彻头彻尾的二手货集散地了吗？其实他年如意也不是什么清纯的童男，早在上大二的时候就跟初恋女友上了床，男女之间的事儿早就体验过了。想想也可笑，都什么年月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啥呀？既然想开了，就不太往心里去了。男人若是没有太大的能耐，就得什么气都得忍。有句话说好：若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戴点绿。
年如意在搂着柔情似水的齐小凤时，忽然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莫不如利用这个齐小凤把老洪给套牢了。若是把他套牢了，那可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看他的眼色行事，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这些年来跟老洪摸爬滚打，年如意也学了不少整人的能耐。他有意识地创造好多让老洪跟齐小凤单独接触的机会，想等到他们在鬼混之时，来个当场捉奸，把当时的场面录下来，把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套住。正好省里来了个紧急通知，让局里写一份有关基层职工生活困难的调研报告，据说省里可能拨一笔款救助贫困职工。局里极为重视，专门从各部门抽调人员到基层林场进行广泛调查研究。年如意主动报名参加，老洪也很痛快地说：“去吧去吧，到基层了解了解情况也挺好，将来当上领导了，你也心中有数。”年如意便随着工作组下去了。下去的当天晚上，年如意又偷偷地坐着车返回来，返回家时天已暗了，他静静地躲在家门前的小树林子里，死死地盯着自己家的大门。大约晚上八点钟，真发现了情况。只见老洪像小偷似的来到他家，无声无息地用钥匙把门打开，齐小凤伸头向外望了望，没发现什么情况，就把老洪让进屋子里了。年如意有些激动，这一回非抓这对狗男女的现行。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估计两个狗男女该干那事了，便急切地跑回家开门，却见门是反锁的，年如意有些气急败坏，把门敲得山响。过了好一阵子，齐小凤才披头散发地把门打开，客厅里老洪正悠闲自得地抽着烟，有些不太自然地说：“如意，局里有个急件需要连夜打出来，小凤一个人晚上去，我不放心，特意来接她。”齐小凤也跟着说：“我们正准备去单位呢。”年如意冷冷地对老洪说：“那就太谢谢你了，有你关照，我下去搞调查也就放心了。”老洪说：“那是那是。”转过头来对齐小凤说：“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快点到单位把材料打出来呀？要不如意你也陪着去。”“我不去，累了，想早点休息。”两个人扭扭搭搭地走了，年如意把家里翻个底朝天，甚至连卫生间的垃圾桶也翻个遍，想找出点儿两个人鬼混的证据。然而年如意大失所望，翻腾了大半宿也没翻出一丝有力的证据。不禁恨恨地骂：“这对狗男女，真是太狡猾了，做得滴水不漏。”年如意苦思冥想了一整夜，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转过年的春天，齐小凤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孩子长得挺可爱，动不动就笑，也不怎么闹人，谁哄都行，挺招人喜欢。年如意的心里多少还有那么点儿安慰，有孩子了，齐小凤的心会收敛一些。果然如此，自从有了孩子后，老洪对齐小凤还是挺照顾的，极少让齐小凤加班。后来给齐小凤弄上事业编了，便把齐小凤调整到档案室管档案去了，身份和地位提高了一大截。年如意梦想着套牢老洪的计划看来是没有太大希望了，年如意的心理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真是老天有眼，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突患急病，急需输血，偏偏这种血型血库里没有。孩子危在旦夕，什么事情比这个事情更重要的呀？年如意没思索就把胳膊一撸说：“抽我的吧。”可是他的血型根本不对。齐小凤要输她的血，可是医生说，齐小凤有乙肝病毒，不能输血。万般无奈之下，齐小凤只好硬着头皮给办公室主任老洪打了个求救电话。老洪急忙赶过来了，没有犹豫便伸胳膊输血。孩子终于得救了，一切也都真相大白了：那个小男孩，根本就不是年如意的，而是办公室主任老洪的。那时的老洪还在打马虎眼，说：“这孩子真跟我有缘，血型都是一样的。”这一次年如意可没有客气，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一字一字地吐出：“能有错吗？你本来就是孩子的亲爹。”老洪的脸就白一下子红一下子，第一次在年如意的面前有气无力。
年如意本想把这事直接捅出去，让老洪吃不了兜着走。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做太便宜他了，莫不如把这小子套牢，替自己卖命，替自己办那些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年如意用威胁的眼神对老洪说：“那个破楼我住够了，想在市里刚开盘的富贵花园买一套。”老洪说：“明天就跟你把那套旧楼过户到你名下，从今以后就属于你了。”年如意说：“我不稀罕，再好也是二手货，我要一手的。”老洪只好点着头说：“那好吧，我帮帮你。”便从小金库里提出一大笔钱给年如意买了一套将近二百平方米的新楼。老洪也算是深明大义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惹恼了这个年如意，万一把这小子惹毛了，那可就不好收场了。谁想，年如意住上宽敞明亮的大楼之后，却来个好吃不撂筷，过些日子，又跟老洪说：“那台旧奥迪实在太破了，我要买台新车。”老洪只好咬着牙说：“再从咱们小金库里支出二十万块钱，给你买车吧。”年如意说：“不够，至少得三十万。”老洪说：“那就给你拿三十万吧。”年如意很得意，把人套牢了真的是其乐无穷啊，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他盘算得很美妙，等把老洪的油水榨得差不多了，就一脚把齐小凤给踹了，到那个时候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套牢老洪不到两年的光景，年如意就鸟枪换炮了，要钱有钱，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就在年如意寻思着再从老洪那里套出点儿钱的时候，老洪出事了。老洪的事挺大，吃喝嫖赌全有了，粗粗一查，竟贪污了上千万。老洪进去没两天，年如意也进去了。蹲进大狱的年如意不禁后悔不已，他真真切切地悔悟道，套牢真是看不见的魔鬼，不但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责任编辑 孟 璐
插 图 刘 榴